殷景吾看他有所保留的樣子,哼了一聲,直截了當地講出目前的布置,“鄧韶音和靖晏軍鎮守京關京畿,平逢山還活著的弟子都在各處世家幫助施法護衛,沐餘風留下的三十萬軍力已經被悄然送往休與白塔、涉山、夔川三地。”
“休與白塔?”金浣煙大驚失色,“險些忘了,我們不但要麵對空前絕後、駭人聽聞的雲蘿,不淨之城裏蠢蠢欲動的亡靈也想來分一杯羹。”
殷景吾若有所思,忽地抬眸,眼神如刺紮在雲袖身上:“沾衣,你知不知道你們家族有種鏡術,擺成鏡陣以後,可以複製整個城市?”
“整個城市?這怎麼可能?”雲袖愕然道,神情驚駭不似作偽,“那得是多大的鏡子?得鋪滿一整片天空那麼大了吧!”
陸棲淮眼神一閃,鬢發垂落下來擋住眼眸中變幻莫測的神光。他當然知道那個鏡陣是怎麼回事,這也是他最後計劃中至為關鍵的一環,但眼下絕非坦白的良機,他沉吟不語,聽到金浣煙說:“凝碧樓裏的那個人說,最後的戰場絕不會在休與白塔,但一定在京城。”
他靈光一閃,分析道:“凝碧樓跟隱族亡靈顯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而關於雲蘿,知曉的就隻有我們在座幾位加擷霜君、林穀主,不淨之城的亡靈應該還不清楚。但何昱一定會試圖去牽製不淨之城的力量。還有雪鴻組織這一股勢力,幸好在方庭的總部已經被殲滅,餘部不成氣候,可他們若是鐵了心的背水一戰,倒也十分棘手。何昱眼下就在維持著微弱的平衡,逐漸架空岱朝,直到四麵楚歌、孤立無援的境地。”
“已經沒有平衡了”,殷景吾道,“何昱孤注一擲,已經要展開決戰了。”
他回身指著鋪滿整個牆麵的中州地圖,挑起眉峰,神情肅穆淩厲:“你看整個中州,夔川、涉山、方庭,還有近日的尹州,凝碧樓的勢力以掎角之勢攏在京城周圍虎視眈眈,我們已經避無可避,唯有就地一戰。”
他用朱筆在地圖上圈出所有凝碧樓部署的點,整張地圖上的紅色便蔓延如蛛網勾結,望之令人心驚。他倒吸了口冷氣,臉色卻沒什麼變化,隻是寒聲道:“何昱正式氣焰鼎盛之時,隻是所謂盛極而衰,不知他還能猖狂多久。”
“我猜”,他眉峰上挑,手定在圖畫上的某一處,那裏並非京城的正中心,然而俯仰四合,居然像是被環繞拱衛著,“我猜最後決戰的地方就在這裏,周府遺址。”
“當年周府一門的人離奇死去太過蹊蹺,而那裏是奪朱之戰最早打響的地方,伯父也曾說過——”他語聲微微一頓,“那裏是一處時空的罅隙。”他在說話間緊盯著對麵的陸棲淮,沒錯過對方一瞬難以抑製的神情波動,他便篤定對方知道什麼,索性直言不諱:“陸棲淮,你給擷霜君喂下石中火到底是要做什麼?你想讓他避開你?不論最後的決戰在不在周府,擷霜君是一定會參戰的。”
“不”,陸棲淮手握成拳,冷然的聲音裏再次有了發怒的跡象。
殷景吾抿了抿唇,因為過度驚駭,冷如木石的臉容仿佛一瞬裂開了:“你說什麼?你要把他送走?”他再也抑製不住地冷笑起來,“陸公子,擷霜君醒來之後可已經不認識你了,你還要對他做什麼?”
有個念頭在心間如驚電般奔馳而過,難道陸棲淮另有還有法子能控製住擷霜君,或者說是主宰整個局勢的走向嗎?殷景吾不知道溯時的事情,卻忽然想起從前他在平逢山上許多個夜裏觀天象所得,因為一顆星的軌跡錯落,而導致群星都因此而顛倒淩亂,不知終結歸於何方。難道,陸棲淮就是作為誘因的那顆星嗎?
殷景吾警惕起來,雙手交疊在一起,在場幾位都能看出來,那是個無懈可擊的防禦姿態,又仿佛蟄伏著的利刃隨時出鞘:“陸棲淮,到了臨近最後一息的時刻,你為何還如此氣定神閑,就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浣煙先前提過,他有一條關於你的疑問,恰好我也有一條,你要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