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風花不記年其七(3 / 3)

她下了定論:“留存,並不單指雲氏一門的留存,也指天下萬民生生不息、安康平定。”

朱倚湄默然半晌,真心誠意地給了對麵人一個讚許的笑:“雲宗主這樣說,倒是讓我想起了另一門家族,近乎算得上滿門忠烈。”

雲袖斂眉:“南離殷氏嗎?”

朱倚湄微微點頭,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鋒:“既然雲姑娘是站在樓主對立麵的,而卻陸棲淮是樓主在計劃中最忌憚的人,你還打算動手刺殺他嗎?”

雲袖皺眉:“湄姑娘說笑了。受人之財,忠人之事,我身為玄衣殺手,收下了近一旬的賦稅,自然要奉陪到底。”

朱倚湄略略頷首,也不知信沒信她的說辭。凝碧樓三位玄衣殺手的資料,樓中是沒有的,雲袖身為雲氏家主,當然也不是什麼一言九鼎、義薄雲天的人,她倘若在此時放棄任務一走了之,樓中斷斷找不出什麼懲戒她的法子的。可是她偏偏要這般,可就十分令人費解了。

或許是因為,由愛生憎,由愛生貪嗔,為了斷卻執念的業火,要想方設法剖去火種源頭。

朱倚湄心中微起感慨同情之意,定下心神,附耳過去,緩緩講述了往後數日的計劃,一字一句極為清晰:“不久後,南離和涉山就會滿城皆為雲蘿,可是涉山的玄光寺有佛法庇佑,等閑邪祟不能輕易涉足,樓中擬派出四十多位新成為雲蘿的死士,扮作孩童模樣,潛入玄光寺破壞佛光念力,使涉山城的最後一處淨土也淪陷下去。”

“雲宗主,還記得紀少汀嗎——”朱倚湄突兀地扣住她的手腕,雲袖善於鏡術等術法,但近身武學並不靈敏,一下子就被她得手。好在凝碧樓的女總管對她並無殺意,隻是虛虛地將手指放在她手腕上比劃,“蘭畹紀氏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位成員,他算是我們這邊的人。”

雲袖雙瞳閃動,顯然對這個消息頗為震驚:“他不是七年前就被七妖劍客殺死了嗎?”

朱倚湄肩一抖,聲音卻沒泄露出任何情緒:“我以為也是如此,可是他後來又組成了新的門派殺進凝碧樓,就在不久前同華棹原的叛亂一道發難,我當時親手殺了他,卻將他的魂魄放在了忘癡劍中,讓他自行離開。”

她搖頭,心有餘悸:“可是後來我才無意中得知,這全是何昱的計謀——樓主委實深不可測。紀少汀是蘭畹紀氏用毒之術登峰造極的集大成者,那一年他並沒有死在七妖劍客的劍下。”

朱倚湄說“七妖劍客”這四個字說得頗為艱澀,但她更加無法若無其事地說出“紀長淵”三個字,隻能不露痕跡地帶過:“紀少汀以假死為表象,遁入了凝碧樓成為了一個隱形人,他的天賦確實驚人莫測,這七年中蘇晏也在,蘇晏是如今中州剩下的隨後一個奪情者,他們合力在七年裏研製出了雲蘿草,就是那種可以使人變成雲蘿的草木。”

朱倚湄又道:“我猜,樓主當時用擷霜君的事來要挾蘇晏,而用忘癡劍來要挾紀少汀——這孩子會用藥,可是太不通人情世故,等他發覺自己哥哥是第一批實驗品的時候,已經無法回頭了。他逃出了凝碧樓,想要再殺回來,但是被我殺死了。”

她歎息著:“凝碧樓中何等防護嚴密,我猜,樓主就是故意放他逃出,甚至在他組織人手殺回來的過程中也暗中相幫,為的就是在叛亂那一日——其實除了喝火令,樓主對叛亂的一切都早有萬全準備,之所以隱而不發,大概就是為了看看誰是忠心的,誰在遊移不定,誰又是潛在的、可以趁機除去的危險。而紀少汀,就是用來試探我的。”

她感慨道:“所以樓主在那個位置上,確實是令人信服的——他不惜生死豪賭,將所有不穩定人事就此摒棄排除,如今凝碧樓上下幾乎鐵板一塊,對他奉若神明,就算是執行雲蘿這般瘋狂的計劃,那些弟子居然也毫無疑義。”

雲袖接了一句,不知是諷刺還是別的什麼:“何昱猜不到吧,最大的危險就是你,就是最接近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