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何地著疏狂其一(2 / 2)

沈竹晞可不管他是不是在哭,按著額頭走到他麵前,盯著他:“姓蘇的,我……”他想問,是不是你用係命縷救了我,而後又解開了,可是又覺得對方這樣子實在不像是會為他付出如此多的人。少年微微遲疑著,一下子捉住他手腕,防止他逃開,冷冷:“我問你,你認不認識那個救我的人?”

“認識。”蘇晏聲音輕微而無力,因為不斷地流淚,聽起來還有幾分沙啞抽噎。沈竹晞沒明說到底是哪次相救、什麼時候的相救,他卻一下子猜中了,手指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極緩地摩挲著少年的手腕。

沈竹晞沒發現他奇怪的小動作,隻是冷笑:“那人是誰?你把他怎麼樣了?”

“我把他怎麼樣了?我能把他怎麼樣?”蘇晏似笑非笑地喃喃重複了一句,發覺少年臉上已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抓著他的手也更緊了些,可是他卻不管不顧,隻是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強自維持著聲音的平淡,“你說說看,我能把他怎麼樣?”

沈竹晞眉頭一跳,不想同他多廢話:“我怎麼知道!你快說!”他猛然覺得這個姿勢十分怪異,一下子放開蘇晏的手,改為用朝雪抵著他,眼神冷冷,宛如無聲的逼迫。

蘇晏盯著他,微微走神。他從沒見過擷霜君露出這樣強硬而鋒利的表情,就算是和江湖上其他成名已久的人針鋒相對,也已不落下風了。從前擷霜君總是武功太高、機智無雙,偏偏心地又太素淨善良,總會相信包容別人,幸而有人護著他、與他同行,才沒怎麼被別人利用過。

他和以前的小曇完全不一樣呢!蘇晏嘴角抿出一條溝壑,宛如他自己也不曾覺察出的一縷笑意:“你想知道?看這裏!”他唰地一晃,打開了描金折扇,扇麵上題畫者紅衣大氅的絕世美人,與疏朗紅梅相映成趣,甚至有暗香浮動,綽綽點染美人的眉間發上。

“小曇,這是你的畫!”史畫頤滿臉激動地想要湊上來,礙於對方是蘇晏,又生生地止住了。

“踏雪尋梅?”沈竹晞注視了許久,疑惑地搖頭,“真的不記得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於和緩,陡然冷肅起來,“姓蘇的?我的畫怎麼會落到你手裏,難道是我先前送給那個人,然後被你掠奪走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握住朝雪的手猛然收緊,眉目間殺氣肆意。蘇晏卻似乎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隻是用水光朦朧的雙眼注視著他,因為剛哭過,眼裏神光深淺不一,如同日色下微瀾蕩漾的大海。他抿著唇,用一種似笑非笑的奇怪語調說:“是啊,當然被我抓走了——”

“小曇,你當初就在這裏沉睡七年,也在這裏醒過來。”他悄然換了稱呼,說出的話卻不啻於平天驚雷,沈竹晞一時間愕然無語,打量著四周,覺得身體裏那種難以抑製的疲軟無力再度抬頭。

頭好痛……這裏是不是發生過什麼,然後他想不起來了……

蘇晏還在不停地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卻似乎越來越遠:“那個人第一次見到你也是在這裏,不過他七年前把你帶過來,可不是為了懷舊的。佛門香火鼎盛之地,往來的善男信女皆能貢獻念力,必然能極好地滋養亡魂。你看出頭頂上佛像掌心的顏色比其他地方更深了嗎?當初返魂木就放在這裏,因為日日澆水,幾乎能滴穿雕石……”

沈竹晞終於忍無可忍地厲喝一聲,抱著額頭:“姓蘇的,你到底是誰!”在劇烈的顫抖中,他依舊沒有忘記緊握住身邊的朝雪,但手指晃動得厲害,很難使出什麼成形招式。

“我?我就是他啊!”蘇晏一直輕聲細語,欺身上前,形如鬼魅,聲音更是輕的幾乎聽不到。他淡煙似的長眉不住抖動,眉峰仿佛蘊藉著一團極大的力量,這時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看著我,你還在想誰!”

沈竹晞想要說話,可是那種深重的無力和劇痛忽然滅頂而來,如狂湧的海水一瞬吞沒了他的每一寸感知。

在他倒下去的一刹,溫軟的手臂及時地攬住了他,那個人本身也沒學過武功,抱著他甚為勉強,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探手覆著他額角,以免在往前走的過程中被磕到。

蘇晏做著極其溫和從容的動作,可是眸光卻如同冷電一樣釘在史畫頤身上,她從沒想到一個人的眼神裏能蘊含著如此深重的怨毒和寒意,在刹那間就如同萬箭穿身地將她包圍。趁著她愣神的功夫,蘇晏抬手施了一個定身訣:“至於你,三無閣的傳人、史家的璿卿姑娘,我們的帳等會兒慢慢算。”

他冷笑著,艱難地半拖半抱著沈竹晞走入了後麵的廂房,念經的高僧停了一刹,合掌念了一句:“阿彌托佛,蘇檀越心中業孽太深”

“住嘴。”蘇晏冷冷道,轟地一聲推上了廂房的門。高僧也不以為忤,低頭敲動木魚,再度絮絮叨叨地念起妙法蓮華,隻是僧袍間隱隱約約有柔和的佛光,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佛門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