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槿繼續罵罵咧咧,用各種刁鑽刻毒的言辭挖苦著蘇晏,蘇晏也沒有反駁,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再度喃喃:“要麼我更早一些,在生命的最開始遇見他,要麼我就應當從未遇見過他,這樣不上不下,無始無終的,又算得了什麼。”
他自問道:“如果還能好好過下輩子,我要怎麼遇見他?又能怎麼結局?”
“別做夢了!”阿槿聽到他說的,大叫,“就你這樣的惡人,還做夢要過下輩子?你死後是要下地獄炸油鍋魂飛魄散的!”咣當一聲,有重物沉悶到底的聲音,沈竹晞猜測,大概是阿槿被用繩子束縛在了椅子上,這時情緒太過激動憤怒,連人帶椅子摔倒在地。
“不錯”,蘇晏卻沒有被激怒,反而像被突然點醒似的,語氣裏滿是自戀自傷,“我一身瘋骨,死後合該輾轉幽冥,怎麼敢再奢求來生。”
饒是阿槿,也被他這種奇怪的態度激得愣了許久,才悻悻地補上一刀:“你也知道啊!就這輩子,擷霜君和我師傅也不會放過你的,他們會親手殺了你的!”
聲音到此嘎然而止,鄧韶音將玄霜石拂袖收起,神色凝重如同木石雕塑。坐在他對麵的兩個人都微張著嘴,眼神怔怔的,顯然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鄧韶音默不作聲地歎了口氣,他也並不了解太多,隻是肯定蘇晏對擷霜君和對旁人是大不相同的。若是要順利做好接下來的事,就一定要……他按住了額頭,不動聲色地擬了一遍計劃。
沈竹晞僵直著坐在對麵,如果不是對蘇晏先入為主的映像差到極點,他聽到這一段近乎夢囈的剖白應該是相當動容的。可他此刻內心隻充滿了鄙薄,不知道這個十惡不赦之人又在玩弄什麼花樣,到底想了什麼新的招數來對付他。
如果自己過去真的曾是這個人的好友,想來也和段其束一樣,是被他某個虛假麵目所蒙蔽,最後在南離古寺的葬身也算是報應。
沈竹晞敲敲桌子,沒有多想,暗暗篤定主意下次見麵一定要親手擊殺蘇晏,不僅為琴河和史府上下若幹人命,還為對方在過去對自己可能有的欺瞞和利用。他皺著眉,眼神凝成兩道冷電,正要說話,卻陡然想到一種可能——
他聲音一抖:“你們要殺的人是阿槿對不對?蘇晏就是那第三個玄衣影殺!”
鄧韶音濃厚的劍眉向兩邊勾起,宛如兩把蓄勢待發的彎刀,他垂下眼光盯著沈竹晞手裏的短刀,知道朝雪或許下一刻就會指上咽喉。他勉力組織著詞句:“不是,蘇晏是凝碧樓的客卿,暗地裏一直在幫何昱做事。”
“其他兩位玄衣影殺我也不知是誰,但絕無可能是蘇晏,那兩位武功比我隻高不低,而蘇晏是人盡皆知的隻學術法、不習武學。”他說得無可辯駁。
史畫頤聽到“隻學術法、不習武學”這一句,心一沉,想到正是因為蘇晏不會武功,筋脈與常人無異,才能騙過他那麼久,甚至將小曇誘使到那處石屋試圖殺死。然而,奇異的是,同行的一路上,蘇晏有無數次機會卻始終沒有對自己下手,他到底還在圖謀別的什麼?
沈竹晞也沉默下來,忽然道:“所以說,你們要殺的確實是阿槿了?”
“是”,鄧韶音直言不諱,抬手撥弄著袖間的沙漏查看時間。沈竹晞微一遲疑,還是問了出來:“你真是來等林穀主的?還是來拖住我的?”
他聽說阿槿被抓,先是一愕,不知道對方一個少女,有什麼值得凝碧樓大費周章動手的,後來卻強自冷靜下來。鄧韶音敢孤身來這裏阻攔他,又把一切向自己攤牌,必然還有後招,還是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