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非爾眼中人其四(2 / 3)

何昱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卻因為聽到晚晴的下一句話而雙眉豎起,晚晴問:“樓主,你從前是姓謝嗎?”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管這個做什麼。”凝碧樓主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流露,但晚晴覺察出來,他其實很生氣。少年已然確定,知趣地不再問。

何昱披起衣衫,翻身坐起,微一抬眉,破天荒地說了一句:“還是謝謝你了。”眼看少年頗為錯愕,甚至滿麵惶恐,他忽然話鋒一轉——

“你私自放人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晚晴,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去放了他們?”何昱冷冷地看著他,晚晴覺得自己一瞬間被他肅殺的眸光秒殺成沙子。

晚晴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別開臉,不敢直視樓主的眼神,遊移不定:“我,我……”他先前早料到自己會被發現,可是準備好的說辭卻滯留在唇舌之間,在樓主的威壓之下,他一個字都講不出來,隻是緊盯著對方一截深藍色袍角,好像恨不能將自己縮到角落裏去。

何昱冷笑一聲:“是因為那個幽草姑娘?還是因為那個叫子珂的少年人?你倒是很情聖,將對方置於心尖上啊!”

晚晴一震,他心知樓主一旦對人動了殺念,所說的話不會超過三句,這已經是第二句了,再下一句話音落下,指不定他就要死了。可是他忽然忍不住了,遙想起在樓主的夢魘裏看到的景象,壯起膽子,脫口反駁:“我將對方放在心上,自然是想給她自由。可是您當初害得林穀主雙目失明,如今您又將他關在那裏,是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嗎?您和林穀主有過那樣的過去……”

他忽然噤聲,看見何昱眉一挑,如削的薄唇幾乎不見弧度地上下翕動一下:“你說說,什麼樣的過去啊?”

晚晴抑製不住地垂下頭,默然無聲,察覺到空氣冷凝得快要窒息了。何昱一哂,眼眸掃過少年通紅受傷的手腕,隱約記起這時被先前自己抓傷的,不禁眼眸一沉,語氣卻緩和了許多,也不再為難他:“也罷,你服了‘石中火’吧。”

“不,我不要!”孰料,晚晴的反應卻比聽聞死訊還要激烈。

他知道的,石中火是一味可以使人遺忘最重要之人的藥,服下會長夢三天三夜,醒來後就會忘記那個人。他不想忘記幽草,他不要忘記!

“難道您能夠忘記林穀主嗎?”晚晴聲音發抖地問。

“你還想再次遇見她嗎?”何昱淡淡的一句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長痛不如短痛,再次相遇,你們必然刀劍相向。至於我——”

他頓了一頓:“如果從頭來選,我未必會選擇在方庭山的那裏遇見林望安,如果我知道,自己終將守不住的話。”

何昱斬釘截鐵地作了決斷:“不如不相見,則可護終生。”

“好的,我明白了。”沉默良久,少年終於重重地點頭,端起杯盞一飲而盡,苦澀的石中火翻滾入喉,如同打翻的黃蓮灼燙唇舌,分不清是灼痛更多些,還是苦澀更難熬些。他麵無表情,動用了所有的力氣控製住自己全身的每一寸,死死地壓製住,讓自己沒有顫栗出聲。

何昱低頭點上少年的穴位,淡淡:“我點了你的穴,藥效七個時辰後才會發作,你先隨我去開會。”他目光掃過少年的手指,似有警告之意,“別想著把那個名字刻下來,沒有用的。”

晚晴一震,將被捏破出血的指尖掩藏到了袖中。

深庭夜雨,最宜懷人。

——不論所懷念的人,是生離,還是死別。

黎灼站在門外已經很久,始終沒有下定決心是不是要進去。他忍不住要來看一看湄姑娘,以他對那人的了解,對方此時必然沒有入眠。在晚晴私下將那管篳篥遞給湄姑娘的時候,那是黎灼第一次看到朱倚湄露出那樣失去理智的神情。

是的,失去理智——仿佛平日冷定倔強的麵具在一瞬間被撕裂得幹幹淨淨,袒露出下麵那個柔軟而極易受傷的內心。朱倚湄死死地抓著那管篳篥,身子劇烈顫抖,仿佛體內有狂風暴雨嘶吼,不斷天人交戰,她甚至不顧那是樓中最重要的一次會議,推門便揚長而去。

湄姑娘的狀態很不對。黎灼頗為沉重地歎息著,並不想回憶起來,今日樓裏已有些人,對湄姑娘這般目中無人的行徑頗有微詞,他甚至按捺不住,同對方爭執、甚至險些兵戎相見。寒風裹挾著冷雨侵入衣衫,他終於推開了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