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袖緩緩地抬起一隻手臂,想要支撐著自己站起,她的手臂太過僵直,勉勉強強撐起身體一半的重量就頹然倒下。袖間的菱花鏡早已暗淡無光,因為靈力太弱,已經不能使用鏡術。眼下,她便是個體弱的普通人,身邊還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重病者。
昏迷不醒?雲袖心一緊,摸索著抬手伸過去,放在陸棲淮的鼻尖試探他的鼻息。許久才有綿長的微溫傳遞到指尖,雲袖覺得心口緊張到幾乎凝滯——幸好他還活著!雖然氣息間隔很長,甚至臉頰的皮膚和周圍的霜雪一樣冰冷,沒有絲毫暖意。
陸棲淮以前是一個怎樣的人?有過什麼經曆?為什麼他的身體如此冰涼?雖然是在如此生死交關的時刻,雲袖仍舊出神了一息,隨即便很好的克製住了。
她抬起頭,勉力睜圓了眼睛,那種霜風夾著大雪刺入眼瞳的感覺像無數牛毛細刺,一開始隻有細微的痛苦,隨即卻越來越厲害,逼迫她眼皮合在一起,用眼淚去緩解那種刺痛。然而,不行!茫茫的風雪中,她必須先要辨明方向!
就在眼痛快要侵蝕掉她最後一絲意誌的時候,雲袖終於辨別出平逢山神殿的輪廓,就在右邊不遠的至高處,深入層雲。她精神一振,咬破舌尖,借舌尖最蘊滿靈力的血,讓神智能保持一段時間的清醒,而後,她抱起陸棲淮,提氣一躍而起,身上的雪撲簌簌地抖落,轉瞬又掩埋了那個深坑。
雲袖向著那個大致的方7向疾奔,全身的衣衫都濕漉漉的,風一吹就凝結成冰粘在身上,她一輩子都沒有如此狼狽過,亂發在風中顛舞入魔,一次一次刮到眼前,被她用牙咬著撥到旁邊。她已無暇再顧及其他,隻想著,一定要去到那裏,就快到了,再堅持一下!
混亂中,她足下陡然一踉蹌,便下意識地用力一踢,似乎一開始踢到什麼硬邦邦的東西,隨後卻隻有虛無的空氣。雲袖心中不安,在雪原上看不清那是什麼,倏然間,漫天的冰棱雪花毫無預兆地飛揚而起,兜頭澆下!
雲袖狼狽閃避,一邊抬起衣衫遮擋住陸棲淮,然而這樣一來,她因為一時分心,沒有注意腳下,居然再次被絆倒!
這一次腳下滑膩無比,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臉朝下直直地栽下去,吃了滿嘴的雪!
冰涼混雜著血腥味的感覺讓雲袖神智陡然清明,她向前看去,陡然明白過來,自己是踢到了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這石頭已經被凝結成冰,有一半脆薄的破碎了,另有一半堅硬的,絆倒了自己,正在另一頭滾落著就要砸向他們!
雲袖咬咬牙,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就要阻擋住那滾落下來的巨石,然而,雲家法術的強項是輕靈詭譎,並非氣力,她久奔之下,近乎身體軟弱,手指剛碰到巨石,那塊石頭便已雷霆萬鈞之勢,轟隆隆跌落下來!
雲袖大驚失色,慌忙伸手去推,巨石的表麵卻光滑如鏡,根本無法使上力氣。難道自己今日就要和陸棲淮葬身在這裏?她忽然停了手,心中的慌亂雜念在一瞬間居然消弭了,變得靈台空明。
她想,陸棲淮是因為她被卷入南離的種種混亂,如今她陪著他一同死在這裏,這樣一來,似乎也不錯。
巨石滾到坑邊,停了一瞬,雲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三,二,一!
“天呐!”墓室裏觀看的沈竹晞再度驚呼起來,手指不覺扣緊了朝雪的刀柄。
他旁觀尚且如此緊張,作為曆局者的陸瀾和阿袖,又經曆著怎樣可怖的凶險?陸瀾怎麼樣?阿袖怎麼樣?在這種絕境裏,他們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雲袖想象中被砸下、碾成肉餅的慘狀並沒有發生,雪亮無匹的劍光橫空而起!
在那一瞬間,昏迷的人陡然睜眼,祝東風從劍鞘裏錚然彈出,仿佛感覺到他無聲的召喚,長劍如流光一樣掠出,帶著驚電般的氣勢,陡然將他們麵前的覆雪大石擊碎!
雲袖驚魂未定,伏倒在雪上,在這須臾間,她的心境經曆了從生到死的轉變,已然心力交瘁,她茫然地抬頭看著執劍的陸棲淮,對方同樣伏在雪上,那樣鮮明的黑影落在她眼眸裏,卻一直是兩道毫無焦距的黑斑,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恢複好,看清楚對方具體的樣子。
“陸公子!”她看了一眼,陡然爆發出一聲駭人的尖叫,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出去。
陸棲淮在昏迷中感覺到了危險,情急之下,毫不猶豫地一劍揮出,這時他來不及收劍入鞘,便已再度昏迷過去!鮮血從他的口鼻、全身流下,他每一處皮膚都在往外滲血,他體內流出來的血太過寒冷,即使是周圍的冰天雪地,也無法讓液體凝結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