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綿延一裏的樹,種了幾千幾百年,它有靈,殷府被滅了之後就開始作妖,後來還是林道長和神官一起用劍殺死了它。”來的路上,向導談起這段掌故,曾如是說。
陸棲淮看見樹的枯枝下無菌無苔,沒有鳥獸飛蟲,奇怪的青碧色汁水蔓延開,深深地滲透入地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泥土似乎在一張一翕地汩汩律動,仿佛是人微弱的呼吸。
“後退,辜顏要開門了。”沈竹晞注視著緊閉的木門,蹙起了眉。
陸棲淮一驚,陡然回神,看見辜顏將喙卡進鎖隙,扭轉折斷,哢哢連聲中,玄鐵的鎖崩裂開。白鳥飛回停棲在少年袖口,慢慢矮身,縮成袖上的花紋。
開門這麼容易?陸棲淮心下不安,然而沈竹晞早已拂袖掩麵,大踏步走了進去,他隻得步步提防著跟在後麵。
這間屋子裏空空蕩蕩,隻有低矮而粗糲的兩張木凳對放,中間擺著圓弧形貓抓腳案幾,四麵的高牆具是漆成深黑色,最高的地方開了一扇窗,一葉枯枝高高地伸進來垂落。
沈竹晞秉著火燭俯身去看案幾上寥寥數本文冊,最上麵就是那本丟失的《斂貪嗔》,封麵不起眼的地方有簪花小楷的鎏金署名:“殷清緋。”
“這是什麼人?”沈竹晞心中微微一動,卻什麼都沒有抓住。
陸棲淮緊握住祝東風,警惕地看過去,一邊解釋道:“這是殷景吾得大伯,最後一代的殷氏家主,被七妖劍客殺死在府裏。”
沈竹晞若有所思,翻開發現這是一本筆記,與寺廟裏看到的醫書完全不同。他聲音微微急促:“陸瀾,為什麼殷家宗主的字會像林穀主?”
陸棲淮湊到他旁邊看,不置可否:“世間長得像的人都有許多,何況是字。”
他揭開了第一頁,前麵幾行的筆跡較為沉鬱頓挫,寫著:“殷府宅邸圖。”往下翻是連著幾頁的工筆畫,細致地繪出了殷府的一磚一瓦,有許多地方用朱砂點綴小圓,不知是何用意。
“陸瀾,看這裏!”沈竹晞倏地翻回,指著後院裏畫出來的深井,叫道,“這口井為什麼特別標注出來?它旁邊好像就是原來長著樹妖的地方!”
陸棲淮按住他,繼續往下看,後麵用凝重的筆調記述了一些事,二人讀著,不禁相顧駭然。那上麵簡短地記敘了府宅裏諸樣東西的用途,後方特別用朱筆勾線批注:“此井為枯井,實是一座傳送陣。逼不得已時,可從井沿緩緩滑落,心中凝聚念力想著要去之地。不可直接隨意跳入,否則極易迷失在空間壁壘中。”
“傳……傳送陣?還有這種東西?”沈竹晞呼吸一滯,講話都不太利索。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奇道,“既然有傳送陣,殷清緋為什麼還會被殺死在這裏?”
“你之前講過,七妖劍客不會法術,這個結界一旦開啟,他是破不了的。”沈竹晞愈想愈茫然,忍不住往後翻,後麵寫道:“殷府先人布下結界,為的是天上之河遙相應的下方,不淨之城洞開時,可以擋上一擋。”
“畫下這個結界的符咒並不由生靈操控,殷宅有靈,覺察到危險時,結界自現。”沈竹晞看到這一段,心一沉,叫道:“陸瀾,是不是要出事了,怎麼——”
他的語聲忽然頓住了,就在此時,耳際傳來了滾滾波濤聲,在死寂中猶為突兀。足下似乎隱約有細微的震顫,隻一刹又平息了。
沈竹晞側耳再聽,波濤聲浩浩湯湯,居然不像是天上之河呼嘯而過的聲音。他麵色一沉,心下恐慌,不自禁地向身旁人靠緊了些。
“不要說話。”陸棲淮冰涼的手指豎在他唇邊,阻住少年傾吐滿腹疑問和不安,一邊無聲無息地攜著他向後院走去,“聽聲音,有東西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