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金夜寒是要以自己作為引子,重新封住不淨之城的門了!蘇晏陡然拔身躍起,卻還是晚了一步。
金夜寒用盡全力向下躍去,宛如炫目的長虹,這道虹橫亙著神像和深不見底的黑暗。在她落到地下的一瞬間,天地間所有的光都消弭了,隻靜默了一刻,血紅的緋焰升騰上來。
——這是禁忌的火焰,紅蓮之焰,要將所有妄圖溝通殊途陰陽的人永遠留下。
不遠處,因為綁縛的靈力消失而恢複自由的林望安望過去,幾乎目眥欲裂。那一襲金衣如同折翼的蝶,不可逆轉地直墜向萬仞的地底。灼熱的火焰逼迫著幾乎無法呼吸,三人各自狂奔,直到精疲力竭地被衝散,在漫天的血紅中消失不見。
沒有誰注意到,神像的底座下,何昱抱著玉簫和短劍跌跌撞撞地奔跑,漸漸不支地跌落在地。
是他暗中吹奏了一曲《來夜》,引得金夜寒和亡靈同歸於盡——他知道,《來夜》是當初謝拾山送給金樓主的曲子,而那個人是她唯一的弱點。
自己也算是報了仇吧?
他在烈火中茫然地環顧,感覺到裸露的手背被烈火灼燒出了水泡,比身體上的疲憊更駭人的,是內心巨大而茫然的空無。
他吹了那曲簫音,多少也是存了不想死的心思,希望金夜寒能解決那些亡靈。然而,此刻他被煙熏得滿眼淚水,跪倒在烈火中,居然覺得死在這裏也不錯。
他是從地獄裏爬回來的厲鬼,報完了仇,還能同自己前生的摯友長眠在同一片雪原上——對於他來說,未必不是一個好結局,隻要第二日下一場大雪,就能泯滅所有存在過的痕跡。
然而,忽然有利刃破空的聲音襲來,何昱悚然一驚,看見一身白衣穿透洋洋湯湯的火焰,折風而來。
“望安!”何昱凝視著對方指間雪亮的渡生,那一瞬被壓抑下的求生欲重新抬頭,他攏手在唇邊,抑製不住地發出一聲叫喚。
“道長!望安!望安!”何昱又連著呼喊幾聲,周圍烈火轟然,他的聲音和火焰炙騰雪原別無二致。他眼睜睜看著那如雪的衣袂越來越近,心中翻湧如沸,難以抑製地向前遞出手來。
與此同時,林望安也伸出了手,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觸碰到的一刻,林望安手指一頓,轉向一旁。
一線之距,穿身而過。
何昱幾乎觸摸到對方指尖冰涼的溫度,林望安卻因為極度焦急毫無所覺。他嗤啦撕下一片衣襟,三兩下搓成繩子,厲喝:“殷慈,接住了!”
何昱清晰地看見,隔著一層火焰,隔壁朦朧的紫影一閃,殷景吾死命地抓緊了林望安的手,被他拉著往前狂奔。
他聽見林望安重重的喘息聲和雜亂輕浮的腳步,顯然也已快到筋疲力盡的地步。然而,就是這樣,林望安居然為了返身救殷景吾,而毫不猶豫地回到了烈火中!縱然是曾刀劍相向,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回來了。
那自己呢?他明明就在這裏,林望安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林望安許下的那些承諾,有哪一句是真的實現了的?
“道長!望安!”他跪在那裏厲聲嘶吼,卻因為倒灌入喉的熱浪而聲音嘶啞。他重重地一拳捶在地上,因為滿手的鮮血而放聲大笑,雖然已經發不出任何笑聲。
何昱茫然地看著那一雙奔逃的背影,隻覺得心喪如死,重重地委頓在地,咳出血來。那一刻,多年前的畫麵再度與之重合,白衣道長負著劍在他麵前,走向天淵的另一邊。
衣不如新,人也不如新。
他終於徹底放棄了抵抗,一任烈火將他吞噬席卷,意識在渾噩地沉浮中逐漸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