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狂心入海市其七(3 / 3)

陸棲淮隻吹出一個單音,尖銳而高亢,屍骨忽然接連委頓零落在地,有淡淡的白霧升騰而起,一時間,室內竟然一片模糊。他順著來時路謹慎地一步一步踏出去,笛穗在勁氣中抖得筆直。

滿目白茫茫中,他拈指阻擋住那些毫無溫度的靈魂殘片靠近自己,靜靜吹笛,指尖勁氣縱橫激蕩,宛如看不見的利刃,一寸一寸將霧氣從中斷開。

然而,他已經踏出寺門三丈外,四顧是平野茫茫,中天的月色皎潔無暇,仿佛是懼於神廟的靈力,風雪沒有抵達這裏,甚至方圓百丈也沒有。萬籟俱寂,隻有笛聲悠悠傳得極遠,連晚風都靜謐而冰冷。

“朝微?”月出霧散,然而周圍空蕩蕩的沒有一絲腳步聲,陸棲淮心下不安,笛聲驟停,低低地問道。

夜風穿過廟宇的琉璃青瓦,吹過白玉高台簌簌,無人應答。

陸棲淮攥緊手中的玉笛,背脊悄然繃緊了,作出對敵的姿態。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忽然麵色一變——陡然間有長風凜凜吹過玉笛,從笛孔中洞穿進去,震得一片笛音浩蕩。

玉笛在他掌心劇烈震顫,宛如不安分地欲要振翅飛起的白鳥。陸棲淮靜靜看著,神色奇異,忽而再度橫吹。冷月中,笛聲渺渺,杳如夢寐,不沾染一絲一毫的煙火之氣。

滿月高掛在玉台上,幽幽死寂中,居然有人引琴相和,聲勢稚拙,琴聲細弱,斷斷續續的探幽之法,並不熟練。

陸棲淮心中一震,翻身掠起,淩空飛渡上高台,月光灑滿他黑衣和衣袂下隱約的白邊,他宛如一隻涉過寒塘的孤鶴。然而,就在他踏上高台的一刻,一切聲音驟止。

他仰頭看去,月下,雲袖安詳靜臥,湖藍水衫裙宛如流動的夜行歌。她的臉容籠罩在淡淡白霧裏,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女,無法讓塵俗間的人看清麵目。

倏然間,玉台微微地震顫起來,仿佛底下的萬丈深處,有誰在試探著敲擊。陸棲淮不及思索,倏然點足退開去,就在這時,中斷的琴聲續上去,仿佛是斷續回應著他先前的問題。

陸棲淮並不吹奏,隻是揮動竹笛緩緩敲打掌心,冷眼看著高台四角散發出的淡紫色光,無形無影,流動如水,仿佛點點暗色的星星墜落在那裏,隻是一顆,紫光轉為如血的緋色,宛如紅蓮劫火,蜿蜒著爬向高台的最中央。

他認出來,這是殷景吾在高台上設下的封印,鎮壓的是當年沉睡在敦與神像下的人和亡靈。

然而,沒有平逢山神官的時時加固,封印已經鬆動了。

哢嚓,清脆的玉石崩裂的聲音,網狀的裂紋分布開,每一道裏麵都爬滿了緋緋光澤。

大盛的紅光將天穹映照成一片血色,就連夜風都停止了,緊張到凝固的空氣中隱約有生澀的血腥氣。

“朝微,不要過來!”就在寂靜到落針可聞的時候,陸棲淮猛然聽見匆匆奔來的腳步聲,夾雜著少年大聲的呼喚。他驚駭之下,不及思索,祝東風彈鋏而出,想也不想地向著來人一揮而出!

他原本隻是虛招,想要逼退對方,然而,沈竹晞麵沉如水,冷哼著直直迎上來,全然不避不閃。

陸棲淮手腕一頓,硬生生將劍刃收回,凜冽的劍芒卻不及扭轉,轟然會掃過去,直直地擊落在玉石板上。

忽然,毫無預兆地,在哢哢兩聲連響後,一天岑寂。陸棲淮提劍靜立,心中一凜,立刻抬手結印,拉著少年橫掠而起。

他畢竟是慢了一步,驟然炸開的尖銳玉石刺入他未及收回的指尖,在剛剛站立的地方,地麵陡然陷了下去!

敦與神像巍然屹立在高台正中央,兩隻黑洞洞的巨眼,擷著月華,冷冷地俯瞰著腳下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