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姑娘隻要在那裏躺七天七夜,就能解毒了!”他精神振奮,忽然長眉微微皺起,似乎是一時不敢相信,困擾許久的問題居然如此輕易解決,“陸瀾,我覺得有些不真實。”
“好像也太容易了些。”他心底有一種說不清的奇特感受,滿懷期盼地看著陸棲淮,“你說呢?”
陸棲淮容色平靜地注視著他手裏的書頁,眼眸裏卻有些微的茫然。他怔怔地一言不發,仿佛沒有聽到少年的問話。
是的,雲袖的毒解了,朝微的任務也結束了。
那麼接下來……該是分別的時刻了吧?
陸棲淮斜倚著冰冷的牆壁,隻覺得冷意從後脊直侵入心。他緩緩握緊了手,手指無聲地撫過袖間盈盈玉笛,一滯,頓在那裏。
他從來是一個人獨行,按照被重組的命運軌道走下去,百死萬劫,亦不言悔,隻是,為什麼是早就決定好的事,如今想起來,卻隻感到內心難以言說的悲慟悵惘?
“陸瀾,你怎麼了?”沈竹晞見他神色古怪,忍不住上前來摸摸他額頭。
他的手指溫暖如溪,陸棲淮卻像是瞬間被灼燙到,猛地甩開他的手,冷冷斷喝:“住嘴!”
沈竹晞眨眨眼,怔怔地後退幾步,保持著手頓在半空中的姿勢:“陸瀾,你不要生氣……”
“住嘴!”不知為何,看著少年柔和到幾乎發光的眉眼,陸棲淮心中陡然升騰起難以言說的煩躁之意。他按著額頭,沈竹晞也隨之彎下腰來直視著他的眼睛,那樣澄澈的目光,居然有一刻,讓他覺得自己的想法無所遁形。
“你讓我一個人靜靜。”陸棲淮抱著額頭慢慢跪倒在牆角,喃喃道,長長的兜帽一瞬間垂落下來,讓沈竹晞看不清他的神色。
“好好好,我先出去,你別生氣。”沈竹晞頗有幾分小心翼翼地扯住他袖口,低聲道:“陸瀾,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我?”
陸棲淮猛然抬頭看向他,眼神肅殺,冷厲如出鞘的祝東風,像是在看完全陌生的人一般。
“陸瀾,我出去,你待著。”沈竹晞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有些慌亂地後退,外麵已經全黑下來,他跨出門檻時微微一絆,掩上門,跌跌撞撞地走遠。
等到腳步聲終於漸行漸遠地消失,陸棲淮緩緩將臉埋在掌心,難以抑製地發出一聲長歎。
方才那一瞬,他忽然有一種將事情都和盤托出的衝動,讓所有的傷痕往事在陽光下漸漸愈合。然而,更大的使命感將他束縛在原地,無聲地目送少年遠去。
不能說,也不能讓他知道,最好讓他永遠都像現在一樣。
陸棲淮忽然真切地意識到,大概並肩同行的這一段日子,可能是自己未來悠長而灰暗的獨行中唯一的亮色了。
他宛如連年被埋在冰天雪地裏,心如匪石,身似冰霜,盡凍僵前的最後一絲力氣,要將那人從既定命運的軌道中推出去。
陸棲淮無意中緊按著冰涼的額角,那裏仿佛還有少年手指的餘溫,就算是那樣的一點溫暖,也無法再讓和屍體一樣冷的他暖和起來。他手指緩緩下移,停留在頸側冰裂紋一樣的圖案,忽然再度歎了口氣。
已經下定決心的事,就沒有什麼再遊移的必要了。
陸棲淮挽起袖子,熟練地將腕間露骨的傷痕包紮好——那是昨夜在冰湖前的劇戰留下的痕跡,一邊手指扣緊了玉笛。
冰湖上,居然已經有無數亡靈浮動,那麼,在陰氣深重、血腥四溢的南離古寺,一旦用了探幽之術,又會怎樣呢?
他無聲無息地推門出去,橫笛在唇邊的時候,滿地的白骨忽然旋身而起,獵獵顫抖,宛如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