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釘死在那裏,阻住下落的趨勢,沈竹晞掃過腳下,陡然僵在那裏。
沉埋的雪山深處,如今被翻上來的,居然是色澤如血的火焰,在冰雪裏獵獵燃燒,奇怪的是,他卻沒有感到火焰的灼灼劇痛。並不純粹的紅光映照著他的臉,如同來自地獄的幽冥烈火,無休無止。
沈竹晞定睛看向雪山最深處翻湧如浪的地方,隱約是一望無際的幽藍色,居然有幾分像琴河裏的燃犀陣。
莫非這底下也淺埋著一座亡靈城嗎?
頭頂是死寂無垠的黑,沈竹晞咬咬牙,提氣疾躍,想要縱身離開裂縫,然而,他抬手的時候,四肢百骸間流轉的真氣忽而一滯,頸間的絲縷糾纏在一起,仿佛有無形的手勒住他的肺腑,越攥越緊。沈竹晞措手不及之下,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朝雪攬在手中,轉瞬無力地輕飄飄下落。
雪山深處漩渦迭起,重重地吸引著他向裂縫裏麵墜去。
沈竹晞胡亂的伸出手,如同溺水的人,亂摸著想要抓住一切能借力的東西,然而,隻抓住了冷雪和呼嘯而過的長風。他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頹然地闔上了眼。
難道,難道要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嗎?
正在那時,錚然佩劍出鞘的聲音淩空傳來,一隻手從邊上伸過來,死死地拉住他。
“陸瀾?”黑沉沉一片中,沈竹晞看不到對方的臉,卻感覺到被他反手握住的五指冷如冰霜。
這是他第二次這樣在生死關頭拉住自己了。
直到“陸瀾”將他拉上來的時候,沈竹晞仍有短暫的眩暈。四顧的黑色中,雪山的轟鳴仍持續不斷,他看到火光從無數的裂縫裏爬出來,蜿蜒細長如蛇,彙聚到最中心的山巔,然後極緩地一點一點暗淡下去。
沈竹晞被牽著跌跌撞撞地在落石之間穿行,直到周圍無聲無息。腳下居然已經踏上了實地,他踉蹌著要跌倒,被那人伸手扶住。
天光已經轉亮,沈竹晞震驚地看過去:“你是誰?”
“那是——?”他試探著,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拉他上來的不是陸棲淮,竟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那人杏色短衣,長發齊腰,臉上覆著木雕麵具,手中長劍明亮如雪。他的眼瞳溫潤而微微含著笑意,仿佛華澤的璧玉,看起來竟有幾分像林青釋。
然而,聽到他脫口而出的問話,那人的眼眸卻頃刻間淡下來,鬆開沈竹晞。他的聲音柔和,在寂寥的長風中宛似風送浮冰:“我隻是個路人。”
十分奇怪的是,沈竹晞明明沒有記憶,卻總覺得這個人像是在那裏見過。
沈竹晞全然不信他的話——路人?哪裏有路人會深入瀚海雪原來送死?這人看起來有幾分功夫,更不像是會做傻事的人。
沈竹晞順著他的目光向身後看去,渾身發冷,一場山崩地裂後,雪山歸於平靜,然而已麵目全非。橫亙著的驛路坍塌大半,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再遠的地方,鎖故石攔腰而截。鵝毛大雪嫋嫋飄下,不多時,會重新覆蓋這片土地,泯滅掉剛才動蕩留下的痕跡。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看著咋舌,訥訥道。
“山崩。”那人淡淡地扔下一個詞,沒有解釋的意思。
沈竹晞感覺到他平靜含笑的眸光似乎將自己上上下下地洞察了遍,猛然覺得有些不自在,聽見耳邊他說:“公子,你的兩位同伴在下麵等你。”
“什麼?他們沒事?”沈竹晞又驚又喜,向下張望著,脫口而出,“那真是太好了,是你救的嗎?”
“謝謝你!”他雙手合掌,預備著行一個禮,卻被那人平平托住。
沈竹晞有些不解地側身去看他,卻看見那人眼瞳裏眸光流轉,深不見底,明明隔著麵具,沈竹晞卻覺得他是在無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