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攬風如盈手其四(1 / 2)

“朝微,朝微!”陸棲淮猛地搖晃他的肩膀,沈竹晞覺得按著腹部的手猛然劇痛,他雙眸渙散,毫無焦距的看著陸棲淮,一摸自己,滿眼淚水。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掌心竟是割裂開的疼,他震驚地張開手掌,發現長劍被他勁氣所激,在他掌心一寸一寸化為碎片,有塊尖利的割破他的手,染得衣襟上滿是鮮血。

“你剛剛神情恍惚,又忽然來了這一手,把我嚇住了。”陸棲淮失笑地遞手帕過去,“想起什麼了?瞧你哭的。”

沈竹晞怔怔地看著陸棲淮,看白衣屍體委頓在祝東風長劍下,而朝雪掩在袖子裏未曾出鞘。

剛才他以為自己死了,竟是幻覺?

沈竹晞重重地咳嗽著,恍然覺得剛剛自己的樣子實在太丟人,冷哼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們。

陸棲淮按住他的肩,另一隻手仍橫劍在白衣人胸前,“朝微,我沒笑你,我真的沒笑你。”

沈竹晞別別扭扭地轉過來:“這個段其束先前在外麵還寫字給我看的,他到底是清醒著,還是混沌了?”

陸棲淮注意到屍體的腰間別著滴翠洞簫,而頭頂平平坦坦,已經去除了控魂網。他抽出玉笛橫在唇邊,欲要再用探幽之術,凶屍卻猛然顫動,遙遙揚起洞簫阻止了他。

他握住洞簫的一端,似乎要在堅硬的實地上劃寫,雲袖立刻警覺地後退,為他騰出寫字的空地。

“不必探幽,我口不能言,但可以聽見。”

“我方才出手,隻是想試試他到底是不是擷霜君,未下殺手。”

沈竹晞看見這一行字,憤憤地一腳踏過去抹平了,陸棲淮皺著眉把他拉過來,數落道:“不要莽撞。”

沈竹晞瞪他一眼,看凶屍持著洞簫刻字,竟然毫不費力,不禁駭然:“段……其束,我們現在出來了嗎?”

段其束在地上刻了道:“不算。”

他又補了幾字:“天亮就出來了。”

“琴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沈竹晞又搶著問,看到對麵人握簫的手猝然青筋暴起,一怔,“你不願意說也無妨。”

段其束托腮為難了很久,忽然一揚手,重重刻下:“我殺死師妹後,背著她的長劍一同走上世路,獵殺妖魔。在此途中,我忽然遇到了一個人,他拿著一張畫像,畫像上正好是我。”

“我問清楚了,他說,這是一間客棧的掌櫃發給來往住店客人的,請他們幫忙尋找。我去到那間掌櫃,發現那店主竟是我師門最小的師弟。”

“他已經是一具凶屍,對我清楚地講了當年師門慘案的始末,我回琴河後,拿到了玄霜石,才明白自己誤會了師妹。”

段其束露在外麵的慘白牙齒緊咬著嘴唇,又寫道:“我悲憤之下想要自盡,不料,這竟也落入蘇晏的算計中。那時我才知道,他也是奪情者。”

沈竹晞一驚跳起,被陸棲淮按回去,他看見段其束繼續艱難地往下寫:“我自盡前,實在是執念深重,蘇晏將我的魂魄重新投入到一具屍體裏,將我煉成凶屍。”

陸棲淮神色凝重,問:“後來呢?”

段其束洞簫一頓,過了很久才寫下去:“我被他操控著,殺了三分之一的琴河人,蘇晏又把他們做成了凶屍,剩下的三分之二居民,是這些凶屍殺死的。”

“蘇晏真是……!”極度的驚駭震怒下,沈竹晞無言以對。

沈竹晞一霎抬頭淩厲地看向段其束,卻見凶屍麵容僵冷冷的毫無波動,空洞的瞳孔中卻無聲地流下一行血淚,僵直著抬起手又準備繼續寫。

他被所要寫的東西引起極強烈的情緒,抬手壓在早已沒有跳動的心口,似乎心竟是絞痛得厲害。他又寫道:“我最後殺的是唐府的人,他家的小兒子認出我的劍法,在劍穿過他身體的一刻,大聲喊著師妹的名字,我一震,就醒了過來。”

“琴河橫屍遍地,滿目瘡痍。我對自己痛恨至極,可是我已經死了,再也不能自刎謝罪。我逼走了蘇晏,將凶屍裏的靈魂一個一個取出,放到棲魂草裏。”

“師門當中有燃犀幻術,我精研之下,終於用千萬燃犀,幻化出夜晚的亡靈之城。每到晚上,我將所有的亡靈放出來,他們在城裏活動,一如生前。”

“琴河裏所有的亡靈都在,隻少了師妹那一個。”

“我再也沒能找到她,她或許是進了下一個輪回,或許是……煙消雲散了,總之,在我死的那一刻,我們的緣分就盡了。”

雲袖靜靜看著地麵上的一行行字,眼瞳裏含滿霧氣:“你師妹的魂魄在燃犀城裏,她沒有走。”

砰,段其束手中的洞簫跌碎在地上,翠竹的碎片落了一地。他僵直著手臂,空蕩蕩地望著陸棲淮,遲緩地轉過身,似乎完全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動了動緊握的手指,兩頰的肌肉不住地顫抖,臉上已滿是黏膩冷滑,他伸手去摸,隻撈到半截白發和指尖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