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坐在天井裏的人(2 / 2)

沈況猛地聽到白塗說這樣的話,心中不禁微微恍惚,想到自己當年所遭遇的種種傷痛和苦難,仰頭看了看天,用好似隻有自己才能聽清的呢喃說道:“現在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白塗哪裏在意這些?見沈況抬著頭喃喃自語,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馬上趁熱打鐵道:“小五,三爺爺上個月出了趟遠門,不知道是和誰鬥勁,聽說是傷了肺腑,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西院養病,連屋子都不出,家裏的事全都交給九叔打理了。沒了老爺子攔著,你要回家誰還敢多說半句?九叔都發話了,叫你回去抗小一輩的大旗,要不然我哪兒敢往南邊跑?怎麼樣,回去吧?”

沈況聽到白塗的話心裏一緊,連忙問道:“三爺爺受傷了?傷的重嗎?”

白塗沉吟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從三爺爺回來我就沒見過他,也不曾聽人提起他的傷勢。不過話說回來,要是三爺爺身子骨還硬朗,你也沒這麼好的機會回去。”

沈況心裏對這樣的話實在反感,但卻也明白白塗是好心,所以坐正身材盯著白塗說道:“三哥,以前不明白的時候,覺得走江湖,是靠拳頭大,道行深,等經了事,遇了難,才明白世間所有的道理其實都是一樣的,人要行事,得順時勢,看天命。當初我年輕氣盛,家裏容不下我,不是因為我好勇鬥狠,而是我逆了時勢。哪怕我功力再高,拳頭再硬,也逃不過黯然收場的命數。現如今三爺爺受了傷,九叔要我回去,無非是想我壯門麵,撐場子,熬過家裏青黃不接的空檔,但是一個門派,不可能長盛不衰,該到敗落的時候,攔是攔不住的。”

說到這裏,沈況拍了拍白塗的肩膀,再次語重心長地說:“我從來沒有怪過誰。今天我能坐在這裏和三哥喝酒,而不是做一個囚徒,不是因為我命大,是三爺爺護著我。家裏如今成了這樣,也不是誰的錯,都是時勢使然。江湖的規矩沒變,但世道的規矩變了,如果咱們還按著江湖的規矩來,世道就容不下我們,所以現如今武林之中也沒少出過些英雄人物,卻都聲名不顯,好些大的門派,也都銷聲匿跡。我回不回去,其實都是一樣的結果,過了這道坎,路還是難走,該放下的就得放下。”

白塗怔怔地看了沈況半天,才摸著腦袋說道:“我不懂這些大道理,卻也明白現如今咱們習武之人的情況,但是別人家的我不管,咱家一定不能就這麼沒了,九寸玄功不能在咱這一輩傳不下去!”

見沈況還是不為所動,白塗跳起來急道:“五弟!我知道我們幾個是不行了,功夫練的半吊子,也沒什麼過人的天賦,但是你不一樣,你是家裏兩百年難出的天才,功夫更是沒的說........”

沈況猛然間伸手打斷白塗的話,決然地說道:“三哥!別再說了,你還是沒明白我說的話,我是不會回去的,哪怕咱家真的有一天沒落了,我也是一點忙都幫不上。今天你我的話,也請如數轉答給九叔,他比你明白事理,能懂我說的道理。說不說在我,聽不聽由你,喝了這壇酒,你就回去吧!”

白塗聞言拍著腦袋麵紅耳赤道:“你還是記恨著當初三爺爺把你逐出家門是嗎?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和大哥當年沒站出來為你說話是嗎?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總有一天家裏還是必須得風風光光把你迎回去,所以你現在拿著架子不願給你三哥這個臉!好五弟,我們從小到大連睡覺都在一個被窩,你現在這樣對我!”

沈況聽到白塗的話,隻覺得心中一片悲涼,心裏猛然間生出一股無力感。

“傻子!傻子!”沈況靠在躺椅裏看不清麵容,隻是用虛弱無力的聲音叫了兩聲,剛才那個在前廳的大腦袋就從院門裏摸了進來,手裏還捧著一隻桃子。

“傻子,你送這位.....這位師伯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沈況擺擺手,語氣蕭索地說道。

傻子聽見沈況這樣說,蹦躂著走到白塗身邊,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大個子師伯,很是高興的叫道:“師伯!我剛說家有喜事,你還不信,今天我們是真的不做生意的,師傅叫我送你出去了,你吃個桃子再走吧。”

白塗看著傻子把手裏已經咬了一口的桃子舉起來捧在他的麵前,轉過頭恨恨地說道:“很好,小五,你寧願在這兒收一個傻子徒弟虛度光陰,也不願回去,我真的看錯你了!”

說完這句話,白塗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傻子呆愣了一下,也連忙追了上去。

沈況閉上眼,聽著耳邊的蟬蟲嘶鳴,心生淒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