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坐在天井裏的人(1 / 2)

南方的氣候最是折磨人。

白塗頂著烈日,額頭已經微微見汗,抬頭看了看門口的梨木招牌:福記典當。

“娘的,真難找!誰到這種地方做生意?明擺著躲著咱。”嘴裏嘟囔了幾句,白塗伸出一隻手狠狠擂在厚實的木門上,大叫到:“有沒有喘氣的?出來開門!”

等了良久,門裏還是靜悄悄的。

白塗有些不耐煩了,舉起拳頭對著大門準備再來兩下,就聽見門裏斷斷續續地傳出聲音來:“家...家有...喜事,停...業一天。”

有人就好辦!白塗聽見人聲頓時心裏一喜,哪裏還管什麼停業開業,對著大門就是一通猛捶,“小五,我是你三哥啊!快他娘的開門,可熱死你哥哥我了!”

可能是怕門被捶壞,吱呀一聲門縫裏就探出一個大腦袋來,一對大眼睛木然地盯著白塗,鼻子下麵還掛著鼻涕,“家有喜事,停業一天。”

白塗被說的一愣,帶著遲疑的口吻問道:“這裏不是福記典當?”

大腦袋還是直勾勾地盯著白塗,機械地回答著:“家有喜事,停業一天。”

白塗再抬頭瞅瞅門前的招牌,再次確定這裏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才轉頭狠狠地瞪著大腦袋,“嘿,小子,叫我五弟出來和我說話。”

大腦袋吸了吸鼻涕,還是一句話:“家有喜事,停業一天。”

白塗頂著烈日,腦門子被曬得嗡嗡直響,心裏早就炸開了窩,再不說話,巨大的手掌插進門縫輕輕一播,大門就轟然彈開,大腦袋也被順帶著彈了出去,一屁股就坐在地下了。

白塗邁開了步子,徑直走進門,雙眼環視一周,就直接往櫃台後麵的側門去了。

大腦袋還是呆呆地坐在地上,雙眼直直地盯著白塗,甕聲甕氣地叫道:“家有喜事,停業一天。”

............

福記典當行是常見的南方三進式院落,前廳迎客,後院住人。這種院子在現代已經很不多見了。

後院的天井正中種了一株榕樹,枝繁葉茂,正好擋住酷烈的陽光。院子裏的陳設有些北方的風格特點,陶土的魚甕,青磚的石台,兩尺見方的花圃種著些月季。

沈況把整個身子都陷在躺椅裏,呆滯的目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飄到天外,腦海中泛起當年舊事,心中也不禁有些許的感慨。濕潤的海風浸鏽著自己的身軀,一些陳年老傷就開始發作,身體上的每一處疤痕,都是一段難以忘懷的故事,隻是當年的種種,跨過取舍,就都被塵封在記憶裏了。

白塗站在院子裏,並沒有上去打斷沈況的思緒,他也在打量著這個安然坐在躺椅上,已經闊別六年的表弟。

沈況掙紮著坐了起來,整理了下心思,轉過頭雙眼迎上白塗的目光,微笑著道:“三哥,怎麼不坐?”

白塗扯著大嘴極為難看地笑了一下,有些局促地向前邁了一小步,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小五,我這......站著就行。”

沈況站起來,歎息著從牆角拔過一把小鏟子,雙手用力將鏟子摜進榕樹下的泥土裏,掀出一捧土來,反複三次,就從土洞裏掏出了一小壇酒。輕輕地撫拭著酒壇上的泥土,沈況強裝歡笑道:“來吧,三哥,記得你一直都喜歡喝甜酒,三年前收的這壇梅子酒,一直沒舍得喝,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給你留到現在,今天挖出來你可不許剩下。”

白塗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大叫道:“好!我五弟還能請我喝酒,我哪怕死了也甘心!”說完這話,白塗接過沈況手中的酒,排開封泥先狠狠地灌了一口,才將氣息喘勻坐在了青石台上。

沈況見白塗低著頭喝酒,也不說話,不禁微微歎了口氣道:“三哥,都是過去的事了,況且你當初也沒什麼錯,不必耿耿於懷,我今天還能認你這個三哥,就說明我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怪你........。”

白塗聽著沈況的這些話,心裏越發不是滋味,抹幹嘴邊的酒漬囁喏道:“連小七也替你蹲了幾天水凳,我卻連句話也沒為你說,就眼瞅著你被趕出家門........。”

沈況見白塗還在自責,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三哥,不說這些往事啦!咱們兄弟重逢,聊點高興的。你這次來找我,肯定不是一時興起,說吧,有什麼事我一定幫你。”

白塗聽到沈況這樣說,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把手裏的酒壇放下來,抬頭正色道:“小五,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