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辦公室都殷切期待的大客戶,終於大發慈悲,決定不再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看酸脖子,幾天之後大駕光臨了。激動地等了一上午,把腦子裏可憐的幾句口語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結果到門口的卻是粵語總和他的老板。感覺就像是一個漂亮的德芙巧克力盒子,急不可耐地打開看到的卻是士力架。那時單純的我還沒學會罵娘,隻是心裏小小鬱悶了一下,就屁顛屁顛拿著本子跟進展廳去了。粵語總的老板是一個大約四十出頭的,麵容和善的老頭,個子不高,說話不疾不徐,但是考慮的非常周到、細致,而且他還會講普通話。他一進門便忙不迭的解釋,說為了萬全起見,他們先過來打個頭陣,看看我們這邊的情況,順便交代一下細節。粵語總的老板緩緩地說著,我埋頭奮筆疾飛地寫著,恨不得連他的標點符號都記下來。他說了一大堆,我記了好幾頁,包括這個洋客戶以往的交易習慣,產品標準,需要的證明,檢驗,測試等等,甚至連主要人員的性格、癖好都說到了。末了又特意叮囑好幾遍:做不到的千萬不要隨便承諾,還說了一個以前的案例來警醒我們,生怕我們嘴裏跑火車,說錯了話。談了一下午,這個敬業的老頭隻喝了半瓶礦泉水,就匆匆起身告辭要趕回去。臨走笑嘻嘻的摸了摸我的頭,在他眼裏我還是個小姑娘,他也有孩子吧。從他進門到離開不過半天時間,事無巨細、知無不言,沒有燈紅酒綠的應酬,沒有你來我往的客套話,珍惜雙方的時間,香港人的高效細致和商業精神可見一斑。
第二天浩浩蕩蕩尊貴無比的洋鬼子們,終於開進來了。清一色的白種人,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夾雜著濃烈的香水味。那天阿軍代替我做記錄,因為我真心沒有信心能hold住這樣的場合。手裏拿來做敲門磚的六級證不過是銀樣鑞槍頭罷了,中看不中用,糊弄總監那種裝模作樣的Chinglish還湊合;到了這種真刀真槍的場合,就隻能乖乖滾去端茶倒水了。
在總監的英明領導下,我和一起入職的兩個小夥伴還有秘書小妹終於學會了如何使用他辦公室那個傲慢尊貴、牛逼哄哄的咖啡壺,知道了洋鬼子們喜歡的口味,糖、奶咖啡的搭配比例,有特地在他的指導下挑出來一副鑲著金邊的精致托盤備用。在總監眼裏,我們都是一群沒穿衣服的猴子吧。那天我們懷著虔誠的敬意小心翼翼地忙碌,裏麵的情況不得而知,反正他們走後,那些裝滿了我們的仰慕和尊敬的咖啡,大多都原封不動地呆在原地。
不過那個桀驁不馴的同性戀首席設計師臨走留下一張金貴的A4紙,上麵是一個樣品的“寫意”草稿,簡單的幾筆,力求神似。牛逼的藝術家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我等凡夫俗子怎麼能懂呢?大概晚上8點左右的樣子,收到總監發來的設計師修改完整的草稿,以及他們對所有“還能看得過眼”的樣品的修改細節。有些是修改某處的材質,有些是修改尺寸,有些修改顏色的深淺。“挑剔是裝逼者的通行證,裝逼是挑剔者的遮羞布”,其實他們下的單,每個樣品的量都不大,而且總共加起來也才不過上萬美元,真的算不上什麼大客戶。而且所有的樣品都要重新開模,做好寄過去驗收,還要給所有的樣品額外做檢測,認證,試摔等等,費時費力,比之雞肋還不如——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是有了之前粵語總的老板打的預防針,大家心裏也還算大致有數,都謹慎細致的對待,總監親自跟進每個環節的進度。
跟阿軍相處的時間越久,初見他時的那個預感就越強烈:我不是適合他的那一個。我給不了他想要的溫暖和安定,而他的溫柔細致我亦感覺不到。這個強烈的直覺,一直如影隨形,讓我痛苦,又讓我不安。阿軍需要的是秘書小妹那樣的女生吧,心思細致,懂得如何生活,更懂得如何愛自己。而我呢,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我需要什麼?我能給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