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萬事小心。”月璃撇下這句話隨即默念了個咒，三人騰雲遠去。
月鴦目送他們離開，直到三人完全沒了蹤影方才歎出一口氣，她又擰眉看向那赤紅色的天空，雷聲隱隱作響，依稀是天宮的人準備一戰了。
風月山，刹那間變得死寂一片，那些來冥中深修所謂的無心人，估計也已聽到風聲逃命去了吧。
她揚起一抹笑意，坐在了樹旁，目光清冽，眸中映著天空的那抹血紅。
逐漸……閉上了眼。
“你覺不覺得月鴦有點怪？”月冥擰著眉問。
月璃手指輕輕伏在唇前，看向一旁的孫悟空，輕聲道“你看他是誰。”
月冥疑惑著盯著孫悟空看，隻見他緩緩露出一對狐狸耳朵，猴毛漸漸隱退。
“月鴦？！”月冥猛地一驚“那在風月山的是？！”
“是孫悟空。”月璃淡淡道。
“孫悟空……”月鴦緩緩睜眼，昏沉的感覺在腦中揮之不去“孫悟空呢？”
二人不語，月鴦使勁搖了搖頭，清醒幾分，隨即又道“我跟他逃出天宮，路上莫名其妙地就昏過去了……”
月冥突然瞪著眼衝月璃吼道“你知道是哥哥你為什麼不說！”
“那傻猴子不知道噬魂對有金身的神仙無用，你當時沒反應過來是你腦子笨。”月璃平淡言道。
“你們在說什麼？”
“哥哥變了你的模樣，一人迎戰……”月冥弱弱道。
“就他一個人？！”月鴦一怔。
“是……”
“胡鬧！”
月鴦急急折返，兩人又跟了上去。
風月山。
這一路，天空很明顯已經逐漸變回了藍色，風月山一片祥和，這裏似是什麼也沒發生。
“已經被帶走了吧？”月鴦握了握拳“你們還是在這等我消息，我去看看。”
“你已經犯了天條，哥哥又不知道怎麼樣了，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去！”月冥拽住她的袖子道。
“聽話！”月鴦握住月冥的手，頓了會又道“我不會有事，你乖乖的和月璃在風月山等我。”
說罷，她抽回手，騰雲去了天宮。
月冥征了許久，她看了眼一直杵在那不說話的月璃“怎麼辦？”
月璃正預備開口，忽猛覺不好，眸子一瞥，斥道“快走！”
“什麼？”月冥驚道。
突然一陣地動天搖，不知從何處跳出千百個天兵將其圍住……
“是你？”二郎神從人群中走出，額前的眼睛一亮，盯著月冥看了半晌。
“你還記得我。”
“各為其主……”二郎神輕聲道。
“你可以殺我，但能不能放了他？”
天宮。
淩霄殿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恢複了原樣。月鴦一路平靜，像是在走自家的花園，天兵隻是遠遠地將兵器對著她，卻沒有人敢上前。
她來到淩霄殿內，眾神早已聚集在此，外層的天兵，顯然比之前要多。
“孫悟空呢。”她陰沉著問。
“你想見他？”玉帝問。
“是。”
“來人呐，帶孫悟空！”
玉帝瞥向一旁，月鴦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那邊，身子忽猛地一震，武曲星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她的身後，伏妖刺刺穿了她的琵琶骨。
“你！”月鴦倒在地上沒有辦法運功，也沒有辦法動彈，大意了！
“孫悟空沒死，你放心好了。”玉帝冷笑一聲看她。
“騙子……”月鴦咬牙道“我要見他！”
“這跟我聽說的不一樣啊，早早聞說，風月山狐王無情冷血，法器噬魂可吞噬天下魂魄，今日也是第二次見你了，越來越覺得你不是她啊！是不是抓錯了？！哈哈哈哈！”玉帝大笑。
“嗬！”月鴦冷笑著道“孫悟空是為了我才被你們抓去的！我隻是不想欠他的情罷了！”
“切莫是他讓你生了感情？”
“何以見得！”
玉帝輕笑“無情便罷了，有感情才是可怕的，既你覺得自己無情，那你願不願意做神仙？”
“不願意！”
“若不因愛生恨，誰也不願沒有感情。”玉帝眯著眸子道。
月鴦隻是看著他，玉帝話裏有話，她不明白。
“你們都退下吧。”
眾神麵露疑惑之色，但畢竟是玉帝的旨意，皆畢恭畢敬地陸續退下。
殿門一關，月鴦的神經緊繃起來“你想說什麼。”
玉帝走下台階，離她越近，月鴦眸中的殺氣就越深，盡管掩藏的再好。
他來到她的麵前，正要伸手，月鴦張口就咬，玉帝輕笑一聲道“別動”，隨即一把將她琵琶骨上的伏妖刺拔下，月鴦一聲低沉，強忍住了。
“為什麼？”
“孫悟空無恙，你放心。”
“你……”
“不做做樣子怎能騙過那些人。”
“你為什麼救我們？”
“在你身上，朕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
“你是玉帝，你我怎會相同？”月鴦冷笑著道。
玉帝搖搖頭，沉默良久，又道“不要再錯過。”
月鴦無話，隻是淡淡地看著他繼續說下去。
“朕曆經整整一千七百五十難，終成果位，即便擁有整個蒼穹，她不再旁，要朕如何笑？整個天宮的人都是掛著一個麵具活著！都說神仙無情，在朕看來，隻是無奈罷了。”
“這些與我無關，孫悟空在哪？”
玉帝閉眸歎了口氣“我差他徹查此事，水落石出後，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你不罰他？也不怪我？”
玉帝輕笑搖頭“你耗我百萬天兵，放了你，朕也無言交代眾卿。”
“我一人承擔。”月鴦決然道。
“你倒是比那隻猴子講得通。”玉帝目光柔和，笑笑又道
“朕最多不過幫你這一次，以後的路還要你自己走，畢竟你已犯了天條，朕先封住你的千年修行，等孫悟空把事情查出來了朕再替你解封，在眾卿麵前也好交代。”
“謝了。”月鴦抿抿唇道。
玉帝五指大張，輕輕放在月鴦額前，那三片花瓣漸漸淡化消失。
玉帝剛剛收手，殿門猛地打開，傳來陣陣笑聲，眾人齊齊鼓掌。
“哈哈哈哈！玉帝演技真是棒啊！”太白金星走到玉帝麵前，又不屑地看向月鴦
“若是執念太深，千年道行就很難被封印，這下，可以慢慢玩兒了。”
月鴦霎時怒氣直衝雲霄，想反抗卻怎麼也使不出內力，反而令自己一陣頭昏腦漲。
“朕若真的有什麼舊愛，豈不要被王母掐死？哈哈哈哈哈哈！”玉帝笑得捧腹，緩了緩又道
“將她帶下去跟孫悟空關在一起！朕倒要看看，她沒了千年修為，受刑能撐多久！”
“是！”
“你還是來了。”孫悟空被捆在斬妖柱上，看著對麵的月鴦。
她兩手被鐵鏈栓在牆上，鐵銬的內側是刀片，稍稍一動，便會削下一片肉來。
“天庭的人對你還是蠻好的。”月鴦淺笑“你我待遇不同啊！你隻要被捆著就好了，我還得死撐著不讓刀片割到我。”
“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孫悟空忽然想到什麼，嚴肅問
“你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抓住吧？噬魂沒用麼？”
“噬魂對有金身的神仙根本沒用，隻能對付那些天兵罷了。”隔牆有耳，月鴦心裏傳話給他。
孫悟空茫茫然“那為什麼還要來？”
“你以為我想？”月鴦瞥眼道“若不是覺得欠了你蝶舞的命，我才不上天攔這個麻煩。”
“你殺的人那麼多，為何偏偏覺得欠了我？”
“我答應你不殺她。”
“可這是月墨的錯！”
“人死在風月山，總歸是我管理不周。”
“……”孫悟空無從接話了，沉默了會又道“蝶舞的死確實不關你的事，再跟你說句對不起，俺老孫當時話重了。”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月鴦輕鬆笑笑“疏忽一時成千古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次被封了道行，我也算是學精了，如今這場劫，就當交學費吧。”
“哈？”孫悟空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這位一向高傲的風月山狐王也會說出如此感慨之語？
“有什麼好笑的！”月鴦瞪了瞪眼，隨即故作譏諷道“某大聖都因大意被人算計壓在山下五百年，我這又能算的了什麼？”
“是是是！沒死就好！”孫悟空無奈笑道，隨即又問“對了，二郎神怎麼知道你有根噬魂？”
“那小子啊？”月鴦想了想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名氣太大了吧哈哈哈！”
“沒想到他會幫我們。”
“這得虧了我說的那番話不是？”月鴦得意道。
“一直封鎖著內心，其實就是在傷害自己。”孫悟空突然認真起來“小狐狸死了，我雖然難過，但也沒有因此落寞一生，活在世上，要開心些，總有些東西是美好的。”
“比如說？”
“比如說，小狐狸死了，我等到了一個跟她長得很像的人，她用冷漠包裹著自己，她告訴自己沒有感情的人活得久，活得自在，我要做的，就是讓她知道，想笑的時候就放聲笑，想哭的時候就找幾個朋友放聲的哭，這比一個人難過要好得多，事實證明我做到了，她現在跟我當年認識的那隻小狐狸一模一樣，她們都有一個燦爛的笑容，幼稚的舉動，還有……”
“死猴子……”月鴦輕喚。
孫悟空正要開口，上方猛地一聲巨響，幾道閃電劈了下來。
“風月山狐王妖媚惑術蠱惑孫悟空殺死唐玄奘等人，罪無可恕！風月山已殲滅！現判主謀電刑致死！孫悟空雖是受蠱，可擾亂天宮秩序已犯天條，罰麵壁思過至金蟬子轉世為期！立即行刑！”
一聲浩然，雷公電母早已做好準備，天鷹盤旋，叫聲淒厲，隱隱約約還聽得見雲層裏傳來的陣陣鼓聲，似是個儀式，好大一番陣仗。
兩人自當明白，即便此事蹊蹺，可唐僧等人指證孫悟空殺人行凶已是定局，金蟬子再次轉世還得由他來護送，現在種種罪名由月鴦擔下，最好不過。
月鴦麵無喜怒，似是在等待著。
風月山滅了，她害死了月冥月璃，恐怕就連月墨也……若不是她，或許他們還能活……
忽的一道閃電劈下打在了月鴦的身上，那身嫁衣撕裂開來，露出一道焦黑的傷口，月鴦低沉一聲咬緊牙關，還是忍住了。
當第二道閃電劈下來的時候月鴦不禁閉眼，道行被封體質跟人無異，承受力自然不比以前。
良久，她覺得有些不對勁，聽聲音，已經過了四道閃電了，自己竟安然無恙？
睜眼的一瞬她驀地呆住了。
“死猴子！”她慌忙叫道。
孫悟空吃力抬起頭，唇角動了動，卻沒有聲音，仿佛多說一個字都能牽動身上的傷口。
“停下來！！”月鴦大喊“我受得了！別替我抗！！”
很明顯，孫悟空在用幻術交替，在外人眼中，仍是月鴦自己承受著，可那閃電是實實在在的劈在孫悟空的身上。
月鴦見孫悟空還是沒有動作，急急逼功，不料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我沒事。”孫悟空輕聲說道，身上的傷口疊疊交錯流著濃血，披掛也早已殘破不堪，但那雙眸子還是那樣清澈，他死死瞪著天空。
月鴦忽的眼眶濕潤了，她逼功不得，卻又毫無辦法，她握了握拳，狠狠扭動著手腕，那道血痕深了，血沿著胳膊流了下來。
“你做什麼！”孫悟空喊道。
她無話，猛地往前一衝，手腕的前端皆被削下一大塊肉，一時間血流不止，她在那道閃電劈下之前衝過去抱住了他。
可那閃電竟透過了她劈在了孫悟空的胸口，孫悟空死死咬牙沒有發出聲音，但月鴦能很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胸口震了一下，且被劈出了一道大口子，她速速取下頭上的那枚狐獸簪找了個穴位猛地戳了上去，孫悟空疼得一顫，瞬的幻術被破，又一道閃電直直劈在了月鴦的背上。
“走開！”孫悟空猛地握拳，內力一震，月鴦被彈開摔到地上。
她吃力掙起身子，手微微打顫，可仿佛身上的某個地方比手上的傷，更疼，她瞥了一眼血淋淋的胳膊，不是這裏，還是背上？也不對……卻又找不到哪裏在痛。
“我求你了，停下來，你這是在折磨我。”月鴦哭出來道。
“這真的沒什麼。”孫悟空嘴唇泛白，喘著氣笑道。
“我受不起！”
“可我不要你死！”孫悟空喝道“你被封了道行，體質就跟人一樣，怎受得了？而且俺老孫也說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還想說些什麼，月鴦猛地躥起身托起孫悟空的臉吻了上去。
孫悟空愣住了，月鴦冰藍色的瞳瞬間沒了光彩，黯淡下去。
她離了他的唇，淡笑著道
“我心裏明白，如果沒有我這張跟她無異的臉，你可能早就幫蝶舞結果我了，但是死猴子，我還是要謝謝你，內丹裏藏著我的元神，替我好好活下去吧。”
說著，月鴦緩緩變回了原形，摔在地上。
“月鴦！！”
風月山。
“月璃，別碰我，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月冥躺在月璃的懷裏，輕笑著道。
剛剛的一幕不斷在腦海重現，二郎神給了她一次生的機會，但隻有一次，她給了月璃。
“你有潔癖的，那次一個女妖隻是與你擦肩而過，你差點把她的胳膊給剁下來。”
月璃蹙起眉，將她沾滿鮮血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前“這次，可以。”
“送我一程吧，好痛。”月冥慘白著臉，嘴角的血順著脖子流到胸口，與她身上的那襲紅衣相溶。
“‘無傷’是月鴦送我的，我走後，將它跟我埋在一起，好嗎？”
月璃不語，眼中泛著若有若無的血絲，他瞥向一旁，似是不想讓她看到。
“我喜歡過月鴦，喜歡過二郎神，可我到死的時候才發現，我原來已經漸漸地……”月冥突然停住了，隨即淡漠一笑道“你說，我這種朝三暮四的人是不是活該？”
月璃緊緊握著拳頭似是在隱忍著眼中快要掉出來的淚。
“月璃，我想聽你彈琴。”
月璃揚了揚頭，又微微歎出一口氣，他挪了挪位置，讓月冥靠在自己的胸口。
緩緩抬手，指尖一撥，那架古琴憑空而現，他輕撫著琴弦，一聲起，琴音蒼涼，似是來自他內心之律。
猶記往昔，一女來此冥中哭泣。
她道凡塵，皆是不可入心之印。
誰在我耳隙間，吹響了那來自天空的旋律。
誰在我眼眸前，跳動了那來自浮生的歡愉。
輕紗舞衣，赤紅如血。
幽蘭玉簫，冷若寒冰。
你笑若晚霞般扯著我的白袍。
要我教你一曲空絕古琴之藝。
我撫著你的手撥動了那根弦。
你可知道這是我內心的旋律？
水中的月影早已被頑石打破。
如今為你彈奏一曲送你安息。
琴音，因你而起。
詞譜，為你而作。
是否，你會動心？
是否，還來得及？
一曲，終了，她笑，人，亦盡。
“月冥。”
月璃悄然落淚，那滴淚，落到了月冥的手心，他抱住她，很緊，很緊。
輾轉一世輪回，百年光陰你伴我度過，仍舊守護著我的點點滴滴，即使我已不再愛你。前生今世，虧欠你的，總是太多，太多。——月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