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齊魯大地還是一塊隻榨得出苦水的地方。它的西南山區,更加偏僻窮困,人們勞累終日,連一個起碼的溫飽也混不上。解放後那十幾年裏,許多村子雖說也建立了小學,但孩子們在破舊的教室裏識了幾個字以後,仍然像他們的父輩一樣,回到麵朝山背朝天的苦日子。薑村,就是這樣一個座落在山坡坡上的小村子。
二十多年前,薑村人還處在因為要建梯田,改山換水而吃盡苦頭的時候,村裏的小學來了一位老教師。他瘦瘦的臉龐,花白的鬢角,細細的雙眼,要不是架了副眼鏡,誰也不會認為他跟畫上的算命先生有什麼區別。
沒過多久,村裏的人都隱隱約約知道了先生的來曆,他是個右派,挨過鬥,離了婚,又遠遠地下放到這個窮鄉僻壤來。那時候,階級鬥爭抓得凶,一不小心就要被割尾巴,村裏人雖然同情老先生的遭遇,卻也不敢去招惹是非。
過了半年,村子裏又悄悄傳出一條新聞,說那老先生不隻是像,竟然真的是能掐會算的算命先生。孩子們都回家說,他給自己都算過命,說哪個孩子今後一定會成為數學家,誰誰一定會當作家,又有誰隻要能讀上大學,準跟錢學森一樣有出息。
幾個老人把老先生算的命一核計,覺得他的話確實有點道理。說能成為數學家的孩子,平日裏算起賬來,比村裏的會計還準;那個會成作家的孩子,講起故事來有聲有色;至於未來的錢學森,本來就是村子裏心靈手巧的尖子,幹起活來決不輸給任何一個大人。
等到農曆年剛過,村裏的人又發現,那些被老先生算過命的孩子,一個個變了,變得十分懂事,學習成績又好。未來的數學家,對數學倍感興趣;未來的作家,這文章寫得出類拔萃,還能登到縣裏的報紙上;那位“錢學森”經常替他當木匠的爸爸改良一些木工用的小玩意兒,連當老子的也忍不住吃驚。
不僅如此,那些孩子不再像以前那樣滿山坡打滾,也用不著父母拎著耳朵教訓,問起來,孩子們都說,把時間花在玩上,哪一天才能當數學家、作家?有空閑不如多看點書,將來才能考上大學。
老人們覺得薑村的風水變了,山窩窩裏興許能蹦出幾個文曲星來。所以當孩子們想到縣裏去讀中學時,他們一律幫著孩子勸他們父母,千萬別小家子氣,花點錢讓孩子讀大學去,才對得起祖宗。
就這樣,五六年過去了,山外邊的情況變了,山裏邊的日子也越過越好。有些人甚至先富了起來。去縣裏上中學的孩子也能考大學了,那些孩子居然都以優異成績考進了大學。這以後,有的還考上了碩士,當了博士。薑村於是在遠近幾十裏出了名,到後來,因為出的大學生多,薑村被外人稱為“大學村”。隻要提起“大學村”來,縣裏無人不曉,原來的村名倒被許多人遺忘了。
薑村為什麼會變成大學村的呢?這個秘密直到老先生退休時,他才傳授給了接任的老師。老先生給孩子“算命”,是提高家長和教師對孩子們的期望值,讓孩子們堅信自己會成為傑出的人才。有了這個信念,他們一定會沿著成才的道路前進。老先生告訴自己的繼任者:千萬不能把這個秘密告訴村裏任何一個人。
其實,那些考上了大學的孩子,打從踏進大學那一刻起,便恍然大悟,懂得了老先生的良苦用心。但是,他們也知道,為了自己家鄉的弟弟妹妹們能沿著自己走過的道路前進,應該自覺地嚴守這個秘密。
大學村的老師們依然給一級又一級的孩子“算命”,一個又一個的傑出人才繼續從大學村裏走出來,走進一座一座大學的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