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會仁走著,巷子死靜。往日商販的叫賣、街坊的寒暄、兒童的嬉戲追鬧,恍如隔世。他思量著怎麼勸走墨靜芸,身後傳來急驟腳步和班虎氣急敗壞的呼喊:“殷排長,那邊出事了。”

往南樹巷那邊深深看了一眼,殷會仁轉身回跑。

青石板上、白堊牆處,星星點點,血噴了一大片。二排長段誌國和他的排副老關倒在血泊中。殷會仁俯身細看,老關被人勒斃,段誌國的致命傷在咽喉。

從遇襲間距判斷,敵人至少有兩名,且配合默契,不然段誌國不會連鳴槍示警的間隙都沒有。軍刺握在段誌國右手。刃口朝上,有血跡,從角度判斷,前方敵人應是腹部中刀。而身後的敵手纏殺了他。咽喉傷口偏右,身向左後倒,符合後敵刺殺的判斷。

“派人上報。命一排三人一組,以此為圓心,循環搜索。”殷會仁下令。

馬君彥趕到時,搜索有了結果。離遇刺點不遠的老房中,發現一具男性裸屍。

死屍麵容已毀,左腋下血肉模糊。致命傷在腹部,一刀從下刺入,以腰力上提,簡單致命,正是戰場軍刺的必殺術。

老房四周,菜地遍布,密密麻麻全是離城逃難者的腳印。馬君彥見無線索,正要讓人將屍體掩埋。

殷會仁俯下身,掰開死屍的腳拇趾看了看,又扭扭腳踝,緩緩起身:“這是日本人。”

“這個如何得知?”

“當年留學日本,我對日人穿夾腳木屐、跪坐等習俗頗不習慣,後來才知跪坐儀式是從秦時傳入日本。先秦人佩劍,時刻保持警戒。坐下前,先曲左腿,因劍在左,驟然拔劍,不會傷到左腿。先成單腿跪姿,再彎右腿,膝蓋距離一拳寬,雙手握拳抵在腰部。站時反之,先起右腿,便於拔劍,再起左腿。這是武人坐法。”殷會仁接著說,“文人坐法先彎腰,成鞠躬姿態,身體重心降低,隨後雙膝著地並攏,雙手平壓麵前。跪坐對武者修行大有益處,能拉出腳踝處筋腱,讓人腳力強勁。這死者腳踝處筋腱靈活柔軟,大拇趾和第二腳趾間皮膚較其他趾縫粗糙,應是常穿木屐所致。”

“腋下傷痕又是什麼?”

死屍左腋皮肉,傷口輕淺,呈圓周狀,絕非軍刺所傷。

“莫非是刺青?”殷會仁皺眉道,“日人為表忠誠,有在肌膚刺上組織圖案的習俗。”

“他們為何要選擇在此行凶?”

“也許凶手新近入城,不明地理。又或他們在此行事,被撞個正著。”殷會仁道。

這一帶是一、二排布防的交界地,巷子雖多,卻隻有這條不寬的入海巷連接城中、城南。

“如發生巷戰,此處倒是易守難攻的要地。”馬君彥不明白,“可在城中,四麵部隊環衛,他們就算長了翅膀,也隻是活靶子。”

殷會仁腦中思緒一閃,卻沒能抓住。

戌時。城內暮色蒼茫。

殷會仁疲憊地走入駐地。在城內搜尋半天,一無所獲。更讓他頭大的是墨靜芸不見了。南樹巷邊隻留下了燎原火的蹄印,問過四門和江渡的弟兄,沒人見她離開,一個大活人、一匹高頭駿馬竟無聲無息消失了?

院內當班的士兵耷拉著腦袋,靠牆休息。殷會仁沒驚動他,輕推木門,要點油燈。忽覺右側黑暗中如有猛獸旁窺,他擰身右轉,空胸緊背,拔了軍刺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