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慌慌的,聽鬼子來,要跑路?”老金與這一七一團三連一排的排副班虎熟得不拘禮。

“呸”!班虎吐了口濃痰,“老話說得好,強將手下無弱兵,上高會戰中,連挑十八名鬼子的刺刀王就是我的排長。我又……”

“胡吹什麼?”有人打斷了他的話。

班虎回身,慌忙敬禮:“殷排長。”

老金見他身後站著十數名士兵,當先那人二十幾歲模樣,發須雜長,卻又不失儒雅之氣。

那人回了班虎一個標準軍禮,轉向老金:“我是一七一團四連一排排長殷會仁,老鄉,你還不走麼?”

“一把老骨頭。”老金搖搖頭,“埋哪兒不是埋。”

殷會仁斜眼店旁長幌,笑道:“早聽說你剃頭本事了得,今兒麻煩給我理理。”

那十數名士兵自去槐樹旁空地處坐了。

老金起身,拉過一旁的靠背椅。

殷會仁除帽入坐,一塊斑駁的藍布包裹下來。老金伸手采了兩把頭發,拿起梳子和推子問:“長官要理個啥樣的?”

“短些就成。”殷會仁話音低沉下去,目光落到前頭方鏡旁的蒲葉扇。小時父親曾給他猜過謎:有風它不動,無風就生風。當時他想不出,是一旁的母親用蒲葉扇故意在麵前晃呀晃,才提醒了他。那之後,他曾把這謎讓墨靜芸猜,再後來也給小葉猜。

老金手腳飛快,剪發、洗頭,吹風,遮好圍布,放下發椅,然後在坐刀蕩子前“哧哧”蕩刀,片刻後,半寸寬短把兒的剃刀熠熠閃亮,直能吹毛斷發。

到刷皂沫時,殷會仁感覺老金的手突一頓,忙問:“有事?”老金搖搖頭,捂以熱毛巾,剃刀飛轉,皂須皆無。肩頸處“劈裏啪啦”一陣響,老金俯身道:“好了。”

殷會仁起身,發順臉滑,不出朱砂,肩頸筋骨糾結處,疲乏消散,不由讚道:“好手藝。”

他取了兩角銀錢遞去。老金卻隻肯收一角。

一名士兵急急跑來,遞給殷會仁一封信。

見前後無字,殷會仁直接就撕了封,信紙一晃,他轉身道:“班虎,你帶弟兄們去賈家巷,我有事出城,半個時辰內回來。”

班虎應聲而起:“是。”

見殷會仁去了,有新來士兵問班虎:“排長去幹嘛?”

“你管得倒寬。”班虎凶神惡煞道。

“我擔心排長的安全。”那新兵趕緊賠笑,“前段時間,別團有弟兄被暗殺,聽說有鬼子混進城來了。”

“你不說,我倒忘了。”班虎猛地站起,“你站得近,有沒看清信上寫的啥?”

“好像是鬆竹林三字,下麵還有個‘墨’字。”

班虎如釋重負,重又坐下:“原來是耍長鞭的美女又來了……”一旁三四個老兵齊刷刷曖昧地笑了。

“怎麼回事?”新兵摸不著頭腦。

“墨姑娘可俊了,可惜那叫啥有夢啥無心來著。”班虎笑道,“據說殷排長為了避她才從的軍。她竟追個沒完了,上高會戰時來過,之前還有一次。”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老金在一旁眼神迷茫地喃喃道。

班虎有些訝異:“喲!老金頭,你懂的不少嘛。不過說反了,是神女有夢,襄王無心。”

老金不理他,起身返回店內。

天邊層雲巒聚,風聲漸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