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夥計笑道:“小爺說得是。”當下雙手捧了那紙,將濃墨細細吹幹,然後足底生風,飛也似去了。
穀縝睨了那幫文士一眼,笑道:“你們要不要也幫我送條子?士農工商,士子居首,各位既是讀書人,這跑路費自當翻倍。”
那幾人大怒,一人叱道:“你這廝也太放肆,辱罵聖賢在先,戲侮我等於後,當心我告到官府,治你個褻瀆斯文之罪。”
穀縝做出耳背模樣,接口道:“你敢再說一遍,治我什麼罪?”
那人血氣上湧,大聲道:“怎麼不敢說,治你個褻瀆斯文之罪。”
穀縝笑道:“說得好,大家都聽真了。”那人冷笑道:“聽真了又如何?”
“你這個罪名可謂稀奇古怪。”穀縝笑了笑,從容道,“《大明律》三十卷,四百六十條,我條條都能背出來,唯獨沒有聽說過這‘褻瀆斯文’之罪。《大明律》中《刑律》十一卷,中有罵詈八條,也止於子不罵父、妻不罵夫、臣不罵君,卻沒說過老百姓不能罵聖賢、罵書生。這《大明律》是太祖皇帝所定,難不成各位比太祖皇帝還高明,竟生生定下一條‘褻瀆斯文’之罪。”
那幾個文士一聽這話,無不麵如土色,這“篡改《大明律》”的罪名有如泰山壓頂,任是誰人,也擔當不起。他們原本以為,這光頭青年不過是個尋常百姓,隻須抬出官府,隨意羅織一條罪名,便能輕易將之壓服。不料今日命逢太歲,遇上的竟是訟師一流的人物,不隻口才犀利,抑且精熟律法,反過來給他們扣上一頂足以抄家滅族的大帽子。
穀縝見諸生神色張皇,兩眼紛紛盯著樓梯口,心中暗暗好笑,口中卻大叫道:“樓上的人都聽到了,這幾人篡改《大明律》,罪不容誅。掌櫃的,這幾個人你都認識麼?給我把他們的名字寫下來,若有欺瞞,我便告到官府,治你個通逆包庇之罪。”
此時“觀海樓”的掌櫃聽到喧嘩,早已趕來,聞言暗暗叫苦,莫知所出。那幾個文士更是渾身發抖,其中一人膽怯體弱,心急之下,竟昏了過去。
穀縝還要再鬧,陸漸卻瞧不過去,說道:“穀縝,罷了,何苦為了幾句閑話來害人。”
穀縝瞪他一眼,冷笑道:“就你心軟。”轉向那幾個文士喝道,“算你們運氣,我瞧這位陸爺的麵子,放你們一馬,還不過來謝過陸爺。”
那幾個文士轉悲為喜,也顧不得什麼尊嚴,紛紛起身,向陸漸躬身作揖,口稱陸爺,陸漸漲紅了臉,慌忙起身回禮。
穀縝哈哈大笑,將手一揮,喝道:“都給我滾吧。”諸生哪敢有二話,匆匆會鈔,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