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縝哈哈大笑。那文士怒道:“你笑什麼?”
穀縝忽地朗聲吟道:“師與商孰賢?賜與回孰富?多少窮烏紗,皆被子曰誤。”
眾文士聽得一呆,這四句詩分明說的是:為師與經商誰更好,先看看子貢和顏回誰更富,子貢富比王侯,顏回卻是活活窮死,但古今多少讀書人,都被孔子對二人的評語騙了,落到窮困潦倒的地步。
眾文士初時怔忡,隨即大怒,紛紛啐道:“有辱聖賢,有辱聖賢。”
穀縝笑道:“你們說我有辱聖賢,敢問那顏回一輩子做過什麼?除了讀書,便是論道,於家無用,於國無益,白白賺了個‘亞聖’的名聲,死了卻連棺材也沒有。而子貢出使四國,先後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致使十年之中,這五國大勢天翻地覆。他做商人又怎樣了?孔子死後,還不是他出錢料理後事嗎?皇帝老兒自然希望你們都做顏回,大家安貧樂道,他一個人逍遙快活;但若是個個都像子貢,嘿嘿,他老人家的江山可就難坐了。”
他手指著一幹文士,笑道:“你們這些讀書人,不是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嗎?可見滿嘴的仁義道德,骨子裏還不是想錢想女人?你們誰若真能跟顏回學窮,死了連棺材都沒有,我便佩服。商人賺的錢雖不怎麼幹淨,但比起那些貪贓枉法的臭官兒,卻要幹淨千萬倍不止。”
那幹文士被駁得張口結舌,唯有連罵:“荒唐,荒唐。”
穀縝卻不理會,叫道:“夥計過來。”那夥計為人四海,眼神機靈,一瞧穀縝氣派,便知不凡,聽他跟眾文士辯得有趣,在一旁忍不住偷笑,一聽叫喚,忙道:“小爺有吩咐麼?”
穀縝道:“有紙筆墨硯嗎?”那夥計笑道:“有,有。”當下取來。眾文士先前被穀縝駁倒,心中不忿,一人冷笑道:“這廝莫不是還想作兩首歪詩?若是作出來,一定臭不可聞。”
穀縝笑道:“老子歪詩沒作出來,先聞到兩聲臭屁了,雖然臭不可聞,但爺爺氣量大,再臭也笑納了。”也不顧眾文士怒目相向,飽蘸濃墨,在紙上寫道:“旅途困頓,銀兩短缺。”寫罷署上姓名,交給那夥計,笑道:“你拿這個去海寧城狀元巷吳朗月府上,交給看門的老鍾,再找他要二十兩銀子,做跑路費用。”
那夥計聽得目瞪口呆,吃吃地道:“您、您說的吳朗月莫不是吳大官人?”穀縝笑道:“敢情他現在叫官人了,不錯,就是這廝。”那夥計一怔,又道:“但,但他怎麼會給我那些銀子?”穀縝笑道:“你若嫌少,再要便是,一百兩之內,都沒關係。”
那夥計聽得暈暈乎乎,脫口道:“二十兩能到手就不錯了,夠,夠我開一家小店呢。”
那幾個文士聽了,一人冷笑道:“你這夥計不守本分,竟來聽這個江湖騙子的攛掇,到時候上當挨罵,可別後悔。”
那夥計不覺猶豫起來。穀縝笑道:“送一張字條,又不是去劫法場。夥計,你不妨賭一鋪,若是賭對了,就是幾十兩雪花銀子,若是賭錯了,也不過挨上吳家門房的幾記白眼,又能吃什麼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