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寒山嘴唇輕動,但聲音太弱,根本聽不清說些什麼。楚圖南把耳朵貼過去細聽,才聽他說道:“圖南,你真的沒事,姓傅的沒騙我。”楚圖南眼中已要溢出淚來,他忙道:“寒山,你先別說話,我這就叫何先生來看……”駱寒山努力地張了張嘴:“圖南,你別爭那個位子……”楚圖南一愣:“什麼?什麼!”駱寒山聲音已幾不可聞:“別去爭那個位子…你知道我說什麼……答應我……”楚圖南一下子明白了,兩行眼淚垂了下來。他用力握住駱寒山的雙手,哽咽道:“我答應……”一個“你”字還未說出,便覺駱寒山手上一鬆。再看時,駱寒山頭已經歪向了一邊。

楚圖南頓感天旋地轉,登時坐倒在地上。遠處,一列燈火漸近,一隊士卒走來。為首的隊長先喝了一聲:“什麼人在打鬥?”聽無人應聲,他走近來仔細看,才驚覺是軍中統帥,忙跪倒請罪。楚圖南勉強站起身來。他不理會眼前的士兵,抱著駱寒山的屍身,走近躺在地上的傅山宗。傅山宗雙目緊閉,左胸斜插著駱寒山的佩刀,已經停止了呼吸,臉上卻無一絲痛苦疑懼之色,反帶著幾分輕鬆舒緩之態。

一個摯友、一個大敵,二人同時橫屍在麵前。楚圖南麵對著眼前的兩具屍體,隻覺得兩腿一陣陣發冷,心中一陣慌似一陣。從軍以來,縱然千難萬險,也未讓他有過如此感覺,此刻卻覺得天地蒼茫,自己實在渺不足道。旁邊的那一隊士兵不明所以,不敢出聲。為首的隊長小心翼翼地叫了他兩句:楚將軍,楚將軍。他也不答,就這麼愣愣地站著。這隊士兵見主將呆立在那兒,自己也是進退不是,隻能陪在一旁。

天色已經漸漸放明。楚圖南聽得遠處偶有雞鳴之聲傳來,不由渾身一個激靈,手中駱寒山的屍體險些落地。他回過頭來:“幾時了?”那隊長被猛地一問,隨口答道:“天快亮了!”楚圖南喃喃道:“天亮了!可惜寒山不在了!”

軍中士卒,雞鳴而起。各營人馬已經列隊。中軍近衛營本受命為今日一戰前鋒,但遍尋雲蒙不見。各旅統領如劉知勇、杜明輝、聞從道皆披掛整齊,步出營門。待眾人齊集,駱寒山與傅山宗昨夜相鬥而亡之事便傳得沸沸揚揚。眾將來到中軍帳前,發現楚圖南仍呆立不動。眾人麵麵相覷,最終還是聞從道出列道:“楚將軍,今日一戰,事關此戰勝負。請將軍節哀。況且傅山宗已經伏誅,此戰定可得全功。”楚圖南默默點了點頭:“傅山宗昨晚本已答應我今日出降。唉!走吧!”他說聲“走吧”,將駱寒山的屍體交給旁邊的隊長,竟不騎馬披甲,徑直走出營門,向天水內城而去。

天水內城仍舊裹著一層冰殼,在初升之日光下散出淡淡晶瑩的之色。楚圖南冷冷道:“雲蒙呢?”見無人回答,也不再問,仰首向城上看去。城上天水守軍早嚴陣以待,都知此戰必是生死大限之戰。

楚圖南向後招了招手:“中軍近衛營協守白沙可在?”白沙忙甩鐙下馬,趨前兩步:“楚將軍,雲鎮守昨夜不知往何處去了,至今未歸!”楚圖南雙目微微一睜:“我問你雲蒙去向麼?”白沙不禁一驚,心下打鼓,額上冒出一層冷汗。楚圖南又道:“雲蒙昨日交代你怎樣攻城了麼?”白沙忙不迭道:“是,是,全營將士都已準備妥當。”楚圖南點頭道:“好!攻下天水,你就是中軍近衛營鎮守!”白沙心中一喜,麵上卻不敢露出半點神色,轉過身去,大喊一聲:“近衛營的兄弟們,立功報國,就在今日!”

中軍近衛營在三軍中最為精銳,雖經數場大戰,也仍有八百數十名士卒。此刻聽白沙一聲令下,但列成數十隊衝向城下。衝在最前麵的士卒都從身上解下一盤盤繩索,向城牆上扔去。繩索上隔著不遠便係著一個疙瘩,疙瘩上綁著一枚枚鐵釘。鐵釘皆鋒銳無比,一沾冰殼便插入其中。隊列後麵一排排士兵彎弓搭箭,向城頭射去。箭尾也係著一圈圈綁著鐵釘的繩子。突突突一陣響過,距城頭兩三尺處排滿了繩索。白沙喝了聲“點火”,衝到城下的士卒引燃繩索末端。這些繩索皆用油浸了一夜,沾火即著。一條條火龍蜿蜒向上,本來包在內城外牆上的冰殼被燒得一條條融化。即使未燒到的堅冰也變得薄脆,塊塊落下。

守城士兵見此情景,紛紛拋下守城之物抵擋。但楚軍各營各旅早派出盾牌軍守在兩旁護住攻城士兵,弓弩手也向上回射。不消多時,外牆堅冰皆融得七七八八,攻城各營豎起雲梯,蟻附而上。楚圖南冷冷看著在城頭眾軍士間穿來繞去的黑衣少女。她手中令旗揮來揮去,不時指揮士卒向被突破的城垛口增援。楚圖南提高聲音喊道:“傅山宗已經伏法,爾等早降,可保不死。”袁眉黛在亂軍中聽他高叫,不由瞥來一眼。這次楚圖南看清楚了,見她雙眸明若秋水,清似江雪,心下也是一動:“怪不得雲蒙為她著迷。”袁眉黛左手令旗一指:“楚圖南,你休要胡說。傅將軍如今在太守府。對付你有我就夠了。天水的好男兒,誓死不降!”她話音才落,右手從腰間掣出一柄繡紋軟劍,揮劍劈倒一個剛登上城頭的楚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