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眉黛輕聲道:“看江灘,果然如此!”雲蒙又細看去,雖然清晨日光迷蒙,看不真切,但仍可見江灘一片淡灰色。他不知江灘又有什麼關係,卻又不敢發問,隻癡癡地看著。袁眉黛扭頭看過來,見他一副呆呆模樣,不禁搖頭輕笑:“笨!看江水與江灘相接處,不見什麼異樣麼?”雲蒙才恍然大悟。江水固是澎湃,但與岸灘相接處顏色卻與幹枯的灘地略有不同,似深了一些。一路看過去,一條褐色順著江水蜿蜒。已然明白這是截江後江水剛退出露出的新泥,所以顏色與別的灘地不同。
袁眉黛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跟他說:“雲滄江看上去是在城下,但實則那一帶已是拓陽山地,開始走高,況且西岸高出東岸甚多。多年來,雲滄江決口十次有九次都在東岸。若上遊放下水來,天水城就算不被衝垮也要全城積水盈丈了。”傅山宗直到此時,才歎了口氣。他緩緩轉過頭來,衝著雲蒙點點頭。雲蒙見他臉上神色複雜,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
傅山宗掃視身邊眾人,見這些故舊親隨部將有的麵有憂色,有的眼露迷茫,但大多都望著他一臉期盼。傅山宗不禁要苦笑出來:“這許多年來,他們都是這般,以為凡事有我便可。但此戰勝負卻不僅僅是一人榮辱生死,也許便是毀城之禍。”他側過身去輕輕道:“眉黛,城上風大,還是先下去吧!”袁眉黛輕咳一聲:“傅叔叔,軍情緊急。為今之計,有上中下三策。速速派一支勁旅,到大江轉彎處殲滅敵軍是上策。傾城而出,不計代價,擒賊擒王,擒殺楚圖南,是中策。棄城遠走,再圖明日,是下策。”雲蒙聽她娓娓道來,軍機大事,竟不避己,自己不由大聲道:“你這什麼三策都是下策!隻有趕快出城投降才是上策。我會求楚將軍,求楚將軍……”他連說了兩個“求楚將軍”,但接不下去。反叛大罪,不說他一個小小後騎校,就是楚圖南也開赦不得。
傅山宗這似才記起他一般:“這位……”雲蒙忙接道:“在下朝廷欽封後騎校、楚圖南將軍近衛營鎮守雲蒙。”傅山宗微微苦笑:“雲蒙將軍所言有理。開城決戰雲雲確是下策,上策便是我出城自縛請降。”他此言一出,眾將皆驚,李鳳池不由喊出聲來:“傅將軍,千萬不可!”
傅山宗卻擺手止住他話頭:“我不是楚將軍的對手!與其讓百姓受難,不如我一人承擔。”袁眉黛“哼”了一聲:“傅叔叔你哪裏不是楚圖南的對手?隻不過楚圖南這小人以天水數十萬百姓性命為質!若是堂堂正正而戰,我天水城又會怕誰?”她停頓一下,又道,“但傅叔叔萬萬不可自投羅網,凡事總可從長計議!”
傅山宗一笑不答,向雲蒙道:“雲將軍,煩你回去通報楚將軍,就說我傅山宗明日卯正便出城請降!”
雲蒙萬未料到傅山宗居然說出此等話來,不禁喜出望外。他雙手一搓:“傅……你……好……我這就去稟報楚將軍……”他此時已渾忘了自己逃出大營,私自向敵通信等等大罪,滿心隻想著傅山宗若肯降則戰事便結束了。雲蒙心神激蕩之下,轉身便走。他走出兩步,回過身來道:“袁……袁姑娘……你腿傷無礙吧。”有些人不明原委,一頭霧水。況且,一個青年男子貿然問起袁眉黛“腿傷”雲雲,實有曖昧之嫌。袁眉黛滿麵緋紅,啐了一聲,輕聲道:“不是還沒死麼!呆頭呆腦!”最後這半句低若蚊蚋之聲,連雲蒙也聽不甚清。但他見袁眉黛臉紅起來,自己也覺唐突,登時尷尬一笑,轉身而去。
李鳳池還在憤憤不平,雲蒙一去便急道:“傅將軍,你要出城送死,我李鳳池第一個不答應!”傅山宗正色道:“鳳池,你速速點齊一萬人馬,黃昏前趕到雲滄江彎,天黑發起攻擊,一舉殲滅楚軍截江部眾,明日天明之前趕回。但不要進城,隻悄悄伏在楚軍大營兩側山林中,待明早我領兵出城,你便一並四麵突襲,一戰可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