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簾後深深吸了口氣,屏住呼吸,輕抬二指夾住簾子一角,俯身鑽了進去。雲蒙本已打定主意,進屋並不起身,隻就地一滾時就可順勢看清傅山宗床的所在,接著騰身撲上一刀便可結果傅山宗性命。他才向地上一伏身,忽聞到屋中竟是一股淡淡幽香,接著腳下一軟,身子向下栽去。

雲蒙大驚,在半空中提了口氣,憑空翻了半個跟頭,硬生生躍了起來。他人在半空,雙目向四周一掃,見屋中一角床上似乎有人臥床。雲蒙已不及細想,在空中斜跨出半步,刀已出鞘。哪知他人還未落地,耳邊風聲響動,麵前不知什麼襲來。雲蒙見機得也快,右手刀在麵前一封,隻聽叮叮叮三聲,什麼東西打到了刀上。雲蒙手上一震,卻不理會,右手掄刀直向床上剁去。刀才舉到半空,忽覺一股大力奪來,五指竟然抓不牢刀柄,一口刀被震得飛了出去。雲蒙大駭之下,一躍撞破窗戶,向外飛出,但覺頭碰到軟綿之處。他左手一揮,卻發現竟已被裹在網中。這網極韌,一撞之下居然不破,又將雲蒙彈了回來。雲蒙被撞得七葷八素,還未落地,忽感背後一痛,如遭重擊。他眼前一黑,一口血已噴出來。

雲蒙落在地上,隻覺眼前金星亂冒。他掙紮著坐起,又咳出一口血來。屋中忽然燈光一閃,幽幽地亮起來。雖然光線不強,但雲蒙已在黑暗中多時,還是感到一陣刺眼。他放眼看去,竟見一個女子盈盈站在身前。這女子不過十七八歲,一身黑袍,隻腰間鬆鬆係了根帶子,一頭長發如瀑般垂下,鬢邊散著青絲,遮住半邊眉毛。

雲蒙驀然想起,這女子就是前兩次在城頭以寂滅弩和飛火鳥擊退己方攻城的人。在千軍萬馬的城頭,她顯得那麼弱不禁風;如今站在自己麵前,卻安如秋水。燈光亮處,那女子眼光也落到雲蒙身上。二人目光一對,雲蒙從她眼神中讀出一絲猶疑。雲蒙心中也是一團疑雲。這女子到底是誰?她居然住在傅山宗的房間內,難道是傅山宗的妻妾?或是傅山宗的女兒?

這少女見雲蒙眼神呆呆望著自己,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由微現怒色,輕哼一聲。雲蒙從沉思中驚覺,忙掙紮著要坐起來,他右手一撐,感覺手肘處硌了一下,不由心中一動。那是破朝雲城時,楚圖南給他的袁天成遺物。他心中一動,若以此除去這女子,猶勝過殺了傅山宗。

他心中計議已定,張了張嘴,發出幾聲不連貫的聲音,身子又向下溜去。那少女見他似乎傷重不支,忙上前一步:“你說什麼?”雲蒙右手本已抬起,對準少女前胸按動機栝,聽她柔柔的一句話出口,似春風在胸口拂過,右手不禁一緩。連環袖箭的方向也差了幾分,有兩支貼著少女身側飛過。少女也一驚,雙足一頓,倒縱出去。別看她站在那裏嬌怯怯的,身形一動,在空中翩躚轉折,居然輕輕巧巧避開數支袖箭。

她落下地來,雲蒙才看清楚,她左腿根處一片殷紅,原來還是中了一箭。但這少女竟似渾然不覺,左手食中二指間夾著一支袖箭,渾身顫抖,隻直直盯著,眼淚幾乎要垂下來。她猛然轉過頭來,低喝道:“這是從哪兒來的?”雲蒙聽她在盛怒之下語氣亦起了波瀾,但質問聲中隻帶了三分戾氣,四分還是柔婉,又有三分悲切。

雲蒙自覺也不必撒謊,便朗聲道:“這是朝雲城叛將袁天成所留!”少女聞言,再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不可遏製。雲蒙方才共射出七支袖箭,箭筒中還有一支。若再射她一箭,多半那女子躲不開。他咬了咬牙,一抬右臂,便欲射出袖箭,但那少女恰轉過臉來,與他相對。雲蒙見她臉上一副悲戚欲絕之色,心中一軟,這一箭便發不出去。

少女嗚咽道:“不是還有一支破雲錐麼,不如射死我算了。我就見到我爹了……”她一語未畢,竟自昏倒過去。雲蒙長歎一聲,心已軟了,這一箭如何射得出去?他心中也豁然開朗:“她八成是袁天成的女兒,怪不得這東西做得如此精巧。但她怎麼不在朝雲城,會在這裏?”

眼看著少女倒伏在地,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雲蒙心中卻再無一絲殺氣。他緩緩扶著牆站起來,從袖中卸下箭筒,俯下身去,將箭筒輕輕塞到少女手中。少女兩道細眉若有若無,微皺著淡淡掃過,臉上淚痕縱橫,沉靜如嬰兒。雲蒙左手撫在胸口,又覺一陣疼痛。他不敢再停留,躡手躡腳邁出屋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