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中似有異動。趙秦聯手,恐在指日。旬日之內,務必克天水班師。切切。
這信沒有上下款,但駱寒山看得出是章不凡手書。十餘年前,章不凡是經武堂總教習,故駱寒山對他的字體頗為熟悉。他雖不知信中所指何事,但“王侯將相”數股勢力勾心鬥角,卻盡人皆知。信中油然流露出一股急切之情,可料形勢必是極為緊迫,不然也不會勒令楚圖南旬內回兵。西南距京師千裏之遙,章不凡還是很倚仗楚圖南這支兵馬,一則楚圖南確是章不凡親信中最得力之人,二則隻怕也是情形急迫。
駱寒山看罷,默不作聲。當年他也算是章不凡的得意門生,卻未如楚圖南一般成為章不凡親信,追根溯源,便是不願卷入朝中這些險惡的風浪。但隨著官階漸長,有些事情也由不得自己。今日之事,便是如此。於公,自己是楚圖南下屬;於私,自己與他情逾手足。他要如何,自己當然助他一臂之力,隻是這無異於也涉入爭鬥之中。
楚圖南見他不說話,便也不出聲。良久,駱寒山站起,隻道:“圖南,你做什麼,我自然一力相助。但望你勿因一人而害數十萬性命。”楚圖南勉強一笑,也不回答,隻拍了拍他肩膀,轉而道:“左軍數戰,損失甚巨。讓雲蒙到左軍助你吧。”言罷即轉到後帳去了。
雲蒙雙手略一使勁,兩個人的喉嚨咯咯直響,不消多時,隻輕輕“哼”了兩聲,身體便癱軟在地不動。雲蒙心中也“哼”了一聲:“我還道天水城如何銅牆鐵壁,看守也不過如此。”他迅捷無倫地扒下一人衣服換上,將兩具屍體拖到城關下麵,找個轉角處藏起。
他辨了辨城中道路,依稀能認得清,便潛身向太守府而去。一路上,時不時有舉燈巡邏士兵,但雲蒙時隱時行,不消半個時辰,便來到太守府外。
天水太守府可說是西南三城的中樞之地。出乎雲蒙意料的是,這座府第與周圍房屋比起來毫無起眼之處,隻是府周的圍牆略高些罷了,不見京城高官府第那種高貴、森嚴的氣象。府外護兵侍衛也未見有多少,隻在大門附近三三兩兩巡邏。雲蒙心中暗喜:“正怕太守府戒備森嚴,不得下手!”他悄悄潛到府後,輕輕一縱便落進後院。院子內偶有幾點燈光閃爍。他辨了辨方向,依稀能記得落月城叛將所畫情形。院子不大,前後隻三進。大約前院是傅山宗處理公務所在,中間是起居之所,後院則是內眷居所。
雲蒙見前麵院子中黑漆漆的不見燈火,情知傅山宗應是已經歇息下了,便向後院摸去。他辨了辨,便知主房所在。小院不大,雲蒙本擬三兩步便搶到屋前,豈料走了十餘步,卻似乎離主房更遠了些。雲蒙心中納悶,辨了下方向,又向前走去。此次一步步走得甚是穩健,但堪堪已到屋前,卻覺得不由自主轉了個彎,竟又遠離而去。雲蒙這才驚覺,原來這小小院中暗含玄機,看似平常無異的花草樹木、亭台橋石,湊在一起居然布成了陣法。自己不覺,已經在陣中轉了兩圈,無意中深陷其中。
他靜下心來,細細盤算。雲蒙未上過軍校,一身武功戰法均是楚圖南親授。對於陣法,他雖未精研,但也略有心得,尋常陣法根本難不住他。他把五行、八卦、四象、九宮諸般陣圖一一與眼前情景對應,但都覺得似是而非。試著走幾步,初時還頗合自己所知陣法,但不知何處關節不明,總是走著走著便陷入迷局。雲蒙直轉了一個更次,還在這小小院落中徘徊,額頭不禁沁出汗來。
他心中焦急,不由閉上眼睛,回想楚圖南傳他的種種陣法,又恨自己當初隻重武功野戰,不喜陣圖。他想了一陣,把心一橫:“橫豎是個小院,隻管向前走去,還怕出不得陣!”雲蒙打定主意,連眼也不睜開,邁開大步向前走去。才邁了兩步,他便覺額頭上一痛,竟是已撞到樹上。雲蒙也不理會,伸手抹了一把,又向前行,一抬腿便磕到一塊石上,又是一陣生疼。雲蒙無奈,斜跨一步,仍是向前,忽聽“撲通”一聲,自己已落入池中。好在池水不深,尚未沒頸。他連抓帶爬,摸出池邊,再向前走。
雲蒙才出小池,似乎聽到極輕極細的一聲笑。這笑聲似乎極近,便在耳邊,但又似乎極遠,從天外飄來,以至都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這笑聲。他雖是一愣,但已不管不顧,仍徑直走去。絲毫不顧忌方才弄出的一聲聲響是否會驚動府中人。孰料,此次走了十餘大步仍未遇到阻礙。雲蒙心中納悶,不由睜開眼來,卻見自己正站在房門前,院中景物都在身後。原來他誤打誤撞,居然出了這個院子的陣法。
雲蒙四外張望,見府中仍悄無動靜,不由又定下了心,暗道:“天佑我成功!”他走到房門外,輕輕推去,門隨著他一推而輕開了條縫。“傅山宗睡覺竟然連門都不閂麼?是托大還是大意?或是……”這念頭在他心中一轉,同時一腳已落到地上,細聽聽周圍並無動靜,才又抬起另一隻腳向前邁去。他走得極小心仔細,不過短短數步,卻走了半炷香時分。此時,雲蒙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仔細打量房中情形,見這隻是房子外廳,寢室當在裏麵。外廳與裏屋間隻隱約掛著一層布簾,布簾後情形看不清楚。這廳也不甚大,廳內陳設甚是簡單,不過桌椅架格諸物而己。雲蒙終於一步步走到簾前,他都能聽到自己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