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大總管驟然一聲喝叫,驚出了另一角落裏他的娘子,夫婦二人湊在一處,捧那書指指點點,道:“原來這胤血之術,竟是真有的!”

“太好了!”大總管將書卷了塞在懷裏,一麵與娘子合力收拾拍打書籍,一麵滿麵獰笑道,“隻要取得這孽障的血,與大少爺驗了,便能將那**的麵皮剝個幹淨!”

管家娘子卻道:“取那賤女的血本是易事,然而此事可要先告訴老爺子?”

大總管連連搖頭道:“我都瞧出來的事,老爺子何許人,怎會被瞞到今天?我看他早就心中有數,隻是寧肯容著這賤女,卻終究不願將家業給我,才強忍了下去。”

“偷漢生女這樣的醜事,怎麼忍得下……”

“轟隆隆隆隆……”墨雲密布的天驟然被劈得通亮,風仿佛能將這這樹這殿這山推平了去。億兆的雪霰子在電閃中顆顆分明,曠穀中劃出密集的痕跡,打到麵上,如刺如割,震在心頭,心膽俱裂。煌英當即一晃蕩,便滑下樹枝,幸得小坨早覺不妙,快手將她拎回,這聲息被那連綿驚雷掩住了,然而殿中男女,依然齊齊往窗外探了一眼。

“叮叮叮叮……”雙劍交擊的聲音,驚醒了牆上和牆下的兩人。兩人同時從記憶回到現實中來。

陳默隨手揮劍去擋路兒的劍。一陣光影錯亂後,七八截斷劍相繼跌落,好在路兒也認出了他,很快收手,並沒傷到他。他直挺挺地落下牆頭,跌在了路兒麵前。風將兩個人的頭發和麵目都吹得一片模糊,然而眼神卻都並無一毫疑惑。陳默似乎想說什麼,卻立時抓住她的胳膊,往側邊閃開,急切間見到個稻草堆,便鑽了進去。

片刻後,有穩健平滑的腳步聲從那條石路上經過,他們的背影看上去都不陌生,尤其是當中的那個。他們走過不久,就聽到四下裏呼哨聲響成一片,孟式鵬似乎痛哼了幾聲,顯然他舊傷未痊愈,此時手中又無利器,便吃了大虧。那邊呼喝叫嚷打成一片,這高牆之下,草堆之側的一角陰影中,卻是寂靜無比。兩顆心在“怦怦”亂跳。定了定神後,陳默貼著路兒耳畔道:“你快走!快走!他不會放過你的!”

“走?”路兒茫然道,“我走到哪裏去?”

“不要管哪裏!快走,趁他們在圍攻孟式鵬,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陳默握住她的雙肩劇烈地搖晃了幾下。

“可我師父……我媽……”路兒有些張口結舌。

“你媽自有她的手段……”他怔了一下,路兒也怔了一下,才一起猛然省起他們說的並不是同一個人。

盡管事態緊急,兩個人還是相對沉默了片刻。

“她,她知道麼?”路兒問,故作平淡的語氣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卻有更多的忐忑不安。

陳默回答之前似乎斟酌了一下,道:“此時蓮花峰上情勢緊張,不管她知道不知道,隻怕都沒法來救你。”

“誰等她來救?”路兒的麵頰一下子漲紅了,恨恨道,“我如今是長虹門弟子,師父自會護著我!”

“你師父……受了重傷,大總管指認你與孟式鵬勾結,長虹門已經將你視為叛徒,這京師不再有你容身之地了。”陳默頗有些鬱鬱地歎了口氣。

“師父受傷了?”路兒驚了,惶急了一刻,又問,“他也信這鬼話?”

“我看他其實是不信的……”陳默這話尚未說完,卻被一陣歡呼與緊跟著歡呼的“轟隆隆”巨響聲打斷了,腳下的地瞬間抖了一抖,伴隨著一股嗆鼻的硝磺味。往回一看時,就見大團墨也似的濃煙,正暈染了半天邊。咆哮喝罵聲混在那連綿的爆炸中,零零落落地聽不清楚。似乎那邊的戰局又起了變故。陳默想自己再不過去,便是真要引起懷疑,有些著急起來。

路兒看出他此時心情,揚了揚眉,身子輕輕騰起,便往牆頭躍去。

“煌英!”他追著喚了聲。

路兒向他搖著頭,道:“世間早無陳煌英!我是秦路兒,我有師父有爹有媽有弟弟,我不會走!”

“其實你不過是……”看著她舞動的發梢在牆頭消失,又隱約聽到有人在向這邊趕來,陳默的喊叫聲不由低沉了下去,化做喃喃自語,“你不過是……想知道她倒底在不在乎你,是嗎?”

腳步聲紛紛亂亂,陳默一抬頭,就見章釗率了一隊弟子匆匆趕過來。章釗見到陳默在此,嚷道:“前麵如何了?”

陳默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忽然有把刀劈麵而來,陳默隨手一戳一點,刀墜下地去,那人罵得更加大聲了,竟有兩三分耳熟。

風勁勁地一鼓,麵前豁然開朗,卻是已經衝出了糧倉。前些年邊患時有時無,因此京中很建了些這種儲軍糧的倉室。長虹門在京中勢力甚大,很多軍中將校也入了門。他們尋到此處,正是因為這寧西倉的守兵報告說,倉中最近有異動。卻見大總管背對著他,衣袍獵獵地站在上風處,長虹門的首腦們環在四下,一群人衣衫都汙糟殘破,現出火燎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