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咳嗽之聲,方丈外踱進一名僧人來,須眉稀疏,骨瘦如柴,麵皮白裏透青,他胸口起伏一陣,勉力合十道:“性海,咳,問,問住持安好。”性覺溫言笑道:“這兩月我忙於寺務,不曾探望於你,你的病可好些了麼?”性海苦笑道:“老樣子了,怕是好不了啦。”性覺也歎一口氣,道:“師弟不要灰心,請坐一坐,容我問幾句話兒,再和你一敘。”
性海坐下時,有意無意,瞥了陸漸一眼,複又耷拉下眼皮,輕輕咳嗽。性覺也注視陸漸半晌,慢慢道:“小檀越與魚和尚有何幹係?”方丈中人聽得這話,均是心頭劇震,目光齊刷刷射向陸漸。
陸漸微覺驚訝,但也並非十分意外,點頭道:“住持也識得那位大師麼?”性覺點頭道:“金剛一門,自花生大士以降,均曾駐錫我寺,輝耀三祖道庭。老衲早年曾蒙魚和尚點化,略識金剛神通。方才小檀越製住心緣一幹人,用的正是‘大金剛神力’,這門神通,一脈單傳,小檀越既已學會,必和魚和尚大有幹係。”
陸漸大為不解,尋思:“我傷病纏身,怎麼還能使出‘大金剛神力’?即便是‘大金剛神力’,我也隻練成一十六相,如何能夠一招不發,便震飛僧人的棍棒,封住他們的經脈?”他越想越驚,呆怔無語。性覺注視他半晌,又問道:“小檀越,可有什麼苦衷麼?”
“苦衷卻沒有。”陸漸歎了一口氣道,“魚和尚大師於我確有大恩,他坐化前,托我將他的舍利帶到貴寺安放。”
霎時間,眾僧均露震驚之色。“什麼?”性海失聲道,“魚和尚死了……”驀地逆氣上衝,連聲咳嗽,一張青白麵皮漲成紫色。性覺眼中訝色卻是一閃即逝,寂然半晌,說道:“心空,你解開檀越枷鎖。”
心空入寺較晚,不知魚和尚是何方神聖,但瞧眾前輩神情,心知此人必然不凡,陸漸倘若與之有關,便是本寺貴客,自己唐突了他,大大不妙,心中惴惴不安,慌忙解開陸漸的鐵索。
陸漸自懷中取出盛放舍利的錦囊,捧至幾前。性覺伸出瘦骨嶙峋的五指,撫摸錦囊,一雙長眉微微顫抖,驀地閉了雙眼,歎一口氣,道:“這位檀越,如何稱呼?”
陸漸道:“小子陸漸。”
性明冷哼一聲,驀地高叫道:“金剛神通,一脈單傳,按理說,魚和尚坐化,應由他徒弟不能和尚送回舍利,怎麼卻是你來?”眾僧均露疑色。
陸漸搖頭道:“不能和尚已經死了。”當下將不能和尚叛佛入魔,終被誅滅的經過說了。說罷,方丈內一陣沉寂,過得半晌,性覺幽幽歎息,連連搖頭,問道:“陸檀越,除了送舍利來本寺,魚和尚還有什麼交代?”
陸漸搖頭道:“再沒有啦。”性覺目光一閃,複又黯然。性海則捂著嘴,咳嗽不已,陸漸聽他咳嗽,胸中亦隱隱作痛,當即起身道:“舍利送到,魚和尚大師遺願已了,小子也當告辭了。”說著站起身來,瞧了聾啞和尚一眼,見他兀自摸索虱子跳蚤,眉開眼笑,自得其樂,不覺心中難過,施禮道:“性覺大師,我有一事相求,還望大降慈悲,應允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