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見水,頓覺口中幹渴,走到水邊,正要俯身,不期然眼前暈眩,一頭紮入泉水,再無知覺……不知過了幾時,那洪鍾忽又長鳴震耳。陸漸神誌略清,睜開雙眼,入眼處卻是一張醜怪麵皮,頭腦光光,雪白長眉垂至顴骨,鼻子原本挺直飽滿,如今卻隻剩半個,一道刀疤如血紅蚯蚓,從鼻至嘴,整張臉也被拉扯得歪了。

那怪人見他醒來,不勝歡喜,咧嘴直笑,那張臉自也越發醜怪。陸漸吃驚道:“你,你是誰?”

那人卻不答話,雙手亂揮,眉開眼笑,陸漸見他舉止怪異,不覺怔忡,又見他灰袍光頭,一派僧人裝扮,想到昏迷前所見廟宇,心想這人當是廟中僧侶,或許自己昏倒泉邊,便是得他搭救,當即肅然道:“多謝大師相救。”

那老僧盯著他嘴唇翕動,神色茫然,想了想,從旁拿起兩個黑乎乎的窩頭,送到陸漸嘴邊。這窩頭三分是麵,七分是糠,本就難吃已極,陸漸傷後脾胃又弱,吃了半口,便吐將出來。

那老僧呆了呆,揮揮手,忽又一陣風奔出門外。陸漸有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沉吟片刻,欲要起身,卻又覺身子無力,隻得躺下。

不一時,忽聞桂花香氣,轉眼瞧去,那老僧快手快腳鑽進房裏,手捧一大碗熱騰騰的白米粥,來到床前,以湯匙喂入陸漸口中。陸漸嚐了半口,但覺滋味甜美,摻雜細碎蓮米,粥內糖水是桂花蜜製,甜美之外,別有一絲馥鬱香氣。

那老僧見陸漸咽下,張嘴直笑,這時陸漸驀地發覺,老僧口中舌頭隻剩半截,頓時大悟:“無怪他不說話,敢情竟是啞巴。”心道這老僧也不知因何緣故斷了舌頭,不由深深憐憫起來。

那老僧渾不覺陸漸的心事,隻顧舀了甜粥,送入陸漸嘴裏。陸漸脾胃不佳,吃了小半碗,便已飽足,當下說道:“大師,弟子飽了。”那啞僧轉動眼珠,仍勺米粥,送入他口,陸漸不便推拒,又吃兩口,胸腹飽脹,委實不能再吃,隻得又道:“大師,在下飽了。”

那啞僧仍如不聞,笑眯眯又勺粥送來。陸漸無奈,閉口不納,那啞僧無法送入,便轉過碗,如風卷殘雲,將剩下的米粥吃了,一轉身,又出門去。

陸漸躺了一陣,忽聽哢嚓之聲。他此時精力稍複,起身挪到門邊,見那啞僧正在門前劈柴。陸漸尋思此地乃是柴房,無怪如此簡陋,舉目再瞧,附近重簷疊宇,氣象森嚴,槐陰蔽屋,漫如翠雲。

陸漸瞧了時許,在門檻坐下,沉思數日所遇,胸中悲愁,不由輕輕歎了口氣。傷感之際,忽聽噔噔噔腳步聲響,陸漸抬頭一瞧,四名僧人陰沉著臉走將過來,其中一僧搶在前麵,劈手奪下那啞僧柴刀,一掌將他推倒,四僧圍上,拳腳齊下,著肉有聲。

陸漸又驚又怒,俯身抓起兩根木柴,打中其中兩僧背脊,縱然傷重無力,那二僧仍覺痛麻,立時轉身,向陸漸怒喝一聲,雙雙撲來。陸漸屢經大敵,心誌日益堅強,臨危不亂,雙手探出,搭住二僧手腕,運轉“天劫馭兵法”,那二僧一左一右飛將出去,咚咚兩下,各自撞中門柱,哇哇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