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醉仙樓的廚藝也是一絕。紅葉鎮雖然隻不過是一個小鎮,但據說鎮上醉仙樓的廚師卻是昔年的大內禦廚。他所做的每一樣菜式,就連皇帝老子吃了都讚不絕口:君山銀針雞片、清釀桂花丸子、紅炙鵝掌……陪坐在丁大將軍身側的,是這紅葉鎮方圓八百裏官階最高的官員,張居堂張大人。
丁開山大笑道:“請,喝酒,吃菜。”他已喝了十七八杯葡萄酒了,此刻又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可張居堂隻是端端正正地坐著,神色是恭恭敬敬的:“是,是。”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動一下菜式,沒有碰一下酒杯,就連桌上陪坐的其他紅葉鎮百姓也沒有。而三娘子的目中甚至露出恐懼之色。
丁開山直直看著張居堂,而張居堂卻沒看他,而是盯著滿桌的酒菜,仿佛它們每一樣都隻是用來觀賞的藝術品。
丁開山道:“據說七年前你中了兩榜進士,放出來的官卻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丞?”
張居堂垂手道:“是。”
“如果我沒記錯,你的母親柳氏正是柳輕蟬的一個遠房姑母。”
張居堂眼裏流露出一絲敬佩,他隻不過是天下七十二郡縣裏的一個小小縣丞,可丁將軍說起他的私事,居然如數家珍。
丁開山悠然道:“據我所知,柳氏一族不但出了一位天下聞名的名捕,也出過不少廚藝精絕的名廚,而當今皇帝的禦廚便叫江南柳五。”張居堂閉了嘴,一個字也不肯再說了。
丁開山目中精光大盛,似是一柄寶刀剛剛出鞘:“聽說,這家醉仙樓最近新聘了位離京的名廚,今天這桌菜就是由他用心料理的。這位名廚是不是就是江南柳五?”
此刻的張居堂似是不但不願再開口,甚至連聽都不願再聽了。而三娘子則歎了口氣。
丁開山麵上在笑,可目中卻毫無笑意:“這桌菜柳五做得很難吃麼?”張居堂突然開口歎道:“我相信柳大師的手藝冠絕天下,這桌上的珍饈一定是天下至味。”
丁開山道:“那莫非這桌菜有毒?”
張居堂突然伸手,一口氣喝幹杯中玫瑰色的好酒,繼而動筷吃菜。他吃得居然不慢,而那些跟著他一起開始動筷的其他紅葉鎮民居然也都吃得不慢。
丁開山搖頭道:“牛嚼牡丹,可惜,可惜。”
三娘子嫣然一笑:“這桌菜當然沒毒,我們方才不吃,隻因為心中實在沒有把握,我們對這些人間的食物到底還有多大的接受度。”聽到這裏,丁開山皺眉,卻沒有說話。原本一室通亮的醉仙樓突然讓他覺得很暗,很不舒服。
“哇……”此起彼伏的嘔吐聲像是在印證三娘子剛說的話。一地的穢物散發出陣陣惡臭。原本隨侍一桌中,已然有人站起,似是想大聲申斥這七八個紅葉鎮居民,可是那人卻在看清鎮民們吐出的東西之後,立即噤了聲。
——窗外的寒月似是凶神偷窺人的眼,月光灑在那些穢物上,顯得分外妖異。地上是很多很多的蟲子,黑黑地爬了一地。
丁開山的砍刀已然在手,而張居堂卻還是在笑。他微笑著站了起來,彎身一禮道:“將軍大人,我等不勝酒力,醉後失儀,容我等告辭了。”一句話說完,一眾人已站起,一齊走了。
丁開山的手心中全都是冷汗,他的二十個親隨們也是。
中元節後,幽明群鬼……夜風更冷,每個人的腦中似乎都縈繞著打更人微顫的話語。恐懼,本就是人類最原始最深刻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