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九重正自驚羨,猝覺下盤微微一晃,與此同時,對方已如風 襲至,遮擋不及。驀見敖景雲向後飄去,一瞬間,唯見任九重衣袂 鼓蕩,迅即垂落。

敖景雲身形方穩,便笑歎道:“魁首實在高明,原來‘真身’ 隻在刹那!我這‘空勁’相隔一丈,便沒人能站得穩,魁首卻渾然 不覺。往時我與門中長輩交手,雖也曾一沾身即被打出,卻是於有 知覺之中,無法與之抵抗,不比魁首如行雲流水,若然無事了!” 說罷長揖到地,極感欽佩。

任九重笑道:“過獎了,拳是不能再比了。敖先生到我這狗窩 來,我竟不知該讓你坐哪兒。你莫不信:近年來江湖上特出的人物 ,我想見的唯有足下。”走過來拉住其手,二人都坐在草上。

敖景雲眼見他窮苦之狀,忍不住歎息道:“說來真是慚愧!這 些年魁首為我們守著體麵,我們卻少來拜望。敖某這時來,希望還 不是太晚吧。”

任九重笑道:“早聞玄門出了先生這樣的翹楚,今日一見,才 知餘者辱沒了三豐仙的法傳。我奇怪同是一門技藝,何以眾人練來 ,相差如此之巨?”

敖景雲微露鄙意道:“祖師爺的東西雖好,可他們鑽進去就出 不來,譬如萬間廣廈,若一房一宇地去看去學,最後隻能目眩神迷 。凡事沒有傳承不行,但最終要不看出荒謬來,就永遠也跳不出去 。”

任九重笑道:“難怪卓然成家,原來‘欺師蔑祖’!不過先生 也必是苦研多年,深承前人的法統,方能躍然獨造,有所創革。非 比餘子根基不牢,即言立派開宗了!”

敖景雲歎了口氣道:“說到武藝流傳,本是一祖開山,一脈相 承,後雖趨向各異,而歸途同一。本門中人泥古不化,固然可笑, 總還算是真傳。於今最可歎者,本為旁門邪徑,卻大言欺世,立異 為高,甚而各自標榜,強分門戶。其實門派之爭,都是耍給外行人 看的,內行人誰又當回事?真爭到了也是蠅頭小利,如門上掛的燈 籠,別管它多漂亮,風一大也就滅了。”

任九重深有同感道:“真欲為後世立一宗法,又談何容易?不 下幾十年的苦功,癡得如傻子一般,又怎會有成?世人都想走捷徑 ,每以不癡為喜,那才是真癡啊!”

敖景雲聽了,不禁會心而笑。二人雖是初識,交談不過數語, 即生同懷之感,可謂相見恨晚了。

任九重去一旁取了水來,說道:“杯水難待貴客,先生莫笑。 昨日玄一本拿了壇好酒來,可惜又打碎糟蹋了,不然足可暢飲敘懷 。”

敖景雲變色道:“玄一到底來做什麼?魁首可否相告?”

任九重因他也是玄門一脈,不好多講,隻道:“我殺了惠明法 王,他不過來道謝罷了。”

敖景雲追問道:“就沒有別的事?”任九重微微搖頭。

敖景雲蹙眉想了想,忽恨聲道:“魁首真不該幫這個忙的!就 叫惠明法王去鬧,人家看著還不解氣哪!如今的武當山上,哪還有 修真的人物?都被名韁利索捆個結實,比世俗迷了心竅的人還要不 堪了!我玄門八派之所以不加援手,實為此輩謀虛逐妄,太辱沒三 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