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雨漸漸小了,那火卻越燒越旺,滿室如春。三人靠在一處 ,那老嫗飛針走線,狀如慈母;那女孩則嬉笑在懷,仿若嬌兒,場 麵十分溫馨。
任九重眼望那老嫗滿頭銀發,針針細密含情,忽地心頭一酸, 淚水奪眶而出。那老嫗停下手道:“孩子,你這是怎麼了?”任九 重仰麵歎道:“人說五穀糧、生身娘,才是人真正的依靠。可我一 生卻難盡孝道,實與禽獸無異了!”那女孩見他淚流滿麵,嚇得不 敢說話。
那老嫗忙道:“您家中二老要常掛念,是該多陪陪他們。老人 就怕寂寞,兒女要不在身邊,心懸著不落地啊!”任九重聽了,愈 止淚不住道:“家父家母三年前都過世了。我沒能看上一眼,死了 也無顏相見!”
老嫗怕他太難過,忙岔開話道:“看您這麼喜歡孩子,也是有 妻小的人吧?”任九重拭去殘淚,起身道:“都不能見了!老人家 莫怪失態,早點歇了吧。”說著又走了出去。那老嫗出來喚了幾次 ,見他隻是不回,思量草上睡不下三人,隻好自去歇了。
任九重在簷下坐了一會兒,廟裏二人已入夢鄉。他幾次悄走進 來,在火上添了幹柴,眼見一老一小氣色紅潤,這才安心坐回廊下 ,獨對雨簾,默想起了心事。
也不知到了幾更,雨漸漸停了,忽聽廟內腳步聲響,有人走了 出來。任九重知是那女孩起夜,也不回頭去看。
那女孩悄走過來,大眼睛似葡萄粒一般,瞅著他道:“你怎麼 還不睡呀?外麵多冷啊!”
任九重道:“你起來做什麼?”
那女孩道:“俺肚子疼。你買的東西不幹淨!”
任九重笑道:“再幹淨的東西,也沒你那麼吃的。快去解個手 就好了。”那女孩見廟外漆黑一片,不敢去遠處方便,隻稍稍走開 些,說道:“你可不許看俺!”任九重一笑,背過身去。
過了一會兒,那女孩來到他身旁,悄聲道:“你晚上不睡覺啊 ?這麼坐著好玩兒麼?俺陪著你好不好?”說著學模學樣,也盤腿 坐了。任九重道:“地上涼,一會兒你又肚子疼了。快回去睡吧。 ”
女孩道:“奶奶說你有心事。你一個人坐在這裏,都瞎想些什 麼呀?”任九重道:“想想過去,再愁一愁現在,也不用去想將來 ,一晚上就熬過去了。”那女孩道:“這多不好玩兒呀!俺奶奶閑 了就擺紙牌,要不就去拉家常,也比你傻坐著強啊!”
任九重見她全無睡意,生怕她著了涼,隻好抱她坐在膝上,說 道:“不怪你奶奶說你難纏。日後你要出了嫁,也真夠人受的。” 那女孩不明所以,說道:“奶奶說你不像真要飯的。你幹嗎非要飯 呢?你沒有家麼?”
任九重歎了口氣,轉而一笑道:“你這丫頭,句句問到我的痛 處,我可不跟你聊了。”假意要將她推開。
那女孩摟住其頸道:“不嘛!俺睡不著,就想和你說說話。咱 不說你要飯的事了,說點開心的事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