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九重見她一臉純真,忍不住笑歎道:“許是老天憐我太寂寞 ,卻叫個小丫頭來陪我解憂。也罷,我看你有點兒瞧不起我,索性 吹吹牛吧:隻說我年輕的時候,也曾落在富貴套子裏,揮金如土的 事可沒少做。後來女人們勢利,一窩蜂地都要嫁過來,我這才散了 家財,來做乞丐。這法子倒管用,好歹她們再不煩我了!”
那女孩瞪大眼睛道:“是真的麼?原來你很有錢哪!”任九重 笑道:“錢是有一些,紅顏知己也不少,可惜她們都沒你漂亮,更 不如你會磨人。”那女孩聽了,扯住他短須道:“你騙俺!俺才不 信呢!不過你從前的樣子,一定比現在好玩兒!你快跟俺說說吧! ”
任九重聞言,似勾起了心事,癡了會兒才道:“我有個故事, 你想聽麼?”
那女孩喜道:“俺就愛聽故事,越嚇人的越好!你快說吧!”
任九重默默搖頭,繼而緩聲道:“從前有個年輕人,自小家境 不差,加上又學了些拳腳,大夥兒便都吹著捧著,把他奉為偶像。 當時這年輕人血氣未定,也便一味任氣使才,自命俠義。可後來有 一個人,本是這年輕人的朋友,某一日在眾人麵前,非要這年輕人 把‘俠義’剝光,再交到他手上。這年輕人不肯,那人便逼他離開 江湖,再不能……”
剛說至此,那女孩已嚷道:“你說什麼呢,一點也不嚇人!俠 義是什麼呀?它也穿衣服麼?”
任九重不答,眼望茫茫蒼穹,自語道:“隻是這些年來,那年 輕人愛江湖的心非但沒減,反越來越是強烈,這大概就是冥頑不靈 吧!其實他也知道,江湖上多血腥黑暗,少有人論是非;為名為利 ,個個爭得頭破血流,比官場上還要不堪。可他還是像當初那麼想 :這裏麵也有熱血,也有光輝,更有真俠真義。他常想‘俠’這個 字,是受苦人極微渺的希望;他一生雖當不起,也定要拂去它上麵 的灰塵,使人不疑惑‘俠’的光芒。說來常人的江湖,隻不過是人 情世故;而他心中的江湖,卻應是血性天良。他也知道這念頭傻得 可笑,卻總是癡心難改。也許古往今來,真能被世人傳頌緬懷的, 都是些癡人傻事吧。隻是若與那些高潔君子相比,他還癡傻得不夠 呢!”
那女孩連連撓他腋窩道:“你嘀咕什麼呢?一點都不好聽!快 醒醒吧!”任九重一怔之下,心神始收,不禁歎息道:“可憐這一 番話,隻能說給小孩子聽了!不過高天在上,它總是明白的。”
那女孩笑道:“俺看你像個魔障!難怪你整宿不睡啦!”
任九重聞言,垂頭自歎道:“也許你說得對,我真是魔障了。 有時我也常想:如此苦苦堅守,還要搭上父母妻兒,到底值不值得 ?每念及這些,我也就有些動搖了!”
那女孩道:“你別說那些啦。咱倆玩這個好麼?”從兜裏掏出 幾塊小獸骨,下地擺在他麵前。任九重見此物都磨得光亮,顯是豬 關節處的小骨頭,卻不知是何玩法。
那女孩道:“這東西可好玩啦!俺先做給你看。”說著玩了幾 下,不過先拋起一枚,抽空抓起餘下幾枚,再接住落下的那個,玩 法極是簡單。
任九重卻道:“這太難了。我初學乍練,你要是輸了,須給我 一粒糖吃。”那女孩忙捂住口袋,大眼睛骨碌了半天,才道:“俺 輸一百把才給你糖。你要輸一把,就得讓俺當馬騎,還要揪下你一 根胡子!”任九重道:“我全靠這點胡子,才覺有些體麵。但隻要 不破相,我都依你。”那女孩直樂,先玩了起來,小手又巧又快, 異常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