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們的手腳極為麻利,不過片刻,廳中便已恢複了原樣,再看不出來方才還發生過一場打鬥。
花盛微闔著眼,撥弄著拇指上的扳指,就像睡著了一般。旁側的侍女們不敢驚擾,連呼吸聲也放得極為輕微,廳中安靜得針落可聞。
半晌,“連家去人了?”花盛的聲音不大,仿似自言自語般。
“去了。”仍是那聲音柔柔的侍女,輕聲應道:“連玉此時應往倉洲來了,顧家也去人送了信,想必不久就會到了。”
花盛嗯了一聲,她又道:“楊漣離開連家似乎是往元洲去了,想是去求青陽山主持公道了;隻是……榮柳似乎不太願意外人染指連家,或許會有些妨礙。”
“楊漣那裏不必去管了,隻要她對連璋起了疑心,其他的自然有別人去完成。至於榮柳……”花盛哼了一聲:“一個夥同奸夫謀害親夫的下賤女人,便是想要伸手又有誰願意聽她的?”
便在此時,一名侍女進來稟道:“花公,萬姑娘來了。”
花盛睜開渾濁的老眼。
“聽聞花公此處有貴客,是以我特意前來一會,伏乞花公勿怪。”隨著輕柔的嗓音,萬青青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豈敢豈敢。”花盛欠了欠身,道:“姑娘來的卻是不巧,貴客剛剛離去。”
萬青青自顧揀了一張椅子坐下,美目一轉,道:“我聽說今日來的可是壺洲連家少主,據聞連少主姿容過人,乃是世間難得的美男子,故而起了一探的心思,卻不想來的不巧,竟錯過了。”停了一停,她又道:“既是錯過了,便是沒有緣分,我也不做強求,隻是還有些好奇,敢問花公,這連少主,果真如傳言裏一般,姿容無雙麼?”
花盛頷首:“連少主確是風姿過人,世間少有人能及。”
萬青青聞言輕輕撫掌,笑道:“既如此,我便向花公做個不情之請,下次連少主再來時,花公可定要教他往長青閣一行,我也好瞧瞧這傳聞中的美男子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花盛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敢是少了入幕之賓?”
萬青青掩唇輕笑,眼波流轉:“我聽說連少主尚未婚配呢。”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花盛耷拉著眼皮:“樓主雖然脾性好,姑娘也該收斂著點。”
萬青青臉色驀地冷了下來,眸中冷意直刺向端坐不動的花盛,片刻,冰寒之意褪去,她輕笑一聲:“這話該還給花公才是,我敬你年高德劭所以稱你一聲‘花公’,但人貴自知,有的事,有的人,該管的管,不該管的,還是不要操那個心了罷!”
她理了理袖擺,漫不經心道:“花公雖為這淩波閣的掌事,但我同你手下那些賣命的人可不一樣,這一點,還請花公銘記於心。若是花公不小心手伸得太長了,鬧將起來,樓主會很為難的。您說,是也不是?”
花盛掀起一邊眼皮掃了她一眼,渾濁的老眼裏厲芒一閃,轉瞬即逝。
聶禰等人自連璋二人登上淩波閣開始就駕著小船在附近遊弋逡巡,待見得封疆帶著連璋艱難浮出水麵時,連忙過去將兩人接上來,而此時兩人都已經陷入了半暈迷的狀態。
連璋內息不如封疆深厚綿長,又中毒在先,虧得封疆一直摟著他奮力遊出淩波閣所轄水域。饒是如此,因為意識不甚清醒,不能及時運起內力護體,初春的湖水寒意砭骨,寒氣並毒素入體,眼看著隻剩下半條命了。
而封疆的情形更為凶險,他也中了毒,隻不過憑著自身內力硬生生壓了下去,但毒素已然入體,使得他肢體的靈活性大大降低,更別說還要帶著體重不輕的連璋一起。有好幾次,他的眼前已然模糊,腦海裏像是一碗漿糊一般被不斷地翻攪,身體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沉,他甚至記不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
唯一讓他記掛的,就是懷裏有著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這人的性命安危就握在他的手上,隻要他一放鬆,這人便會像泡沫一樣,啪的一聲碎掉。
他咬緊了牙關,奮力揮動無力的手臂劃水,肺部憋得像是要爆炸一樣。他的眼睛在水下瞪得幾乎要突出眼眶,任何疼痛不適都已被他拋到了腦後,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將懷裏的人,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送上去。
衝破水麵的那一刹那,他心底的那一根一直緊繃著的弦登時鬆了下來,隻還記得一隻手牢牢摟住連璋不鬆手。
“算了,還是不要再掰了,再使一點力這封石頭的手都要給掰折了,等他醒了自然就鬆開了。”聶禰擦了把汗,看著怎麼也掰不開的封疆摟著連璋的那一隻手,感歎了一聲:“我算是知道少主為什麼看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