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也從沒說個不字,有一回尚就口誇了兩句,還順口問這香粉是哪裏買的。她本是個愛慕虛榮,貪好媚上的人,立時便想脫口說出那貴人名諱,威風一把,卻想這老爺似是並不大喜歡那人,便也聰明噤了聲音。
香粉何其無辜?竟都容不得,隻怕熏了這丫頭的鼻子,但也不得不喏喏點頭。待得安妥,又聽甄世萬交代了幾句:“她進了門,這些時日也是管不得家事,還得靠你暫時操理,我又不能時時在這宅子裏,就全靠你費心思打點了。”桂姨娘點頭如搗蒜,忙不迭應:“老爺寬心,這妹妹……哦,該是姐姐才對,妾身定當好生替老爺看護著,免去老爺後顧之憂。”
再說婚事不消幾日便已由曹管事備妥,終究是殊時烽境,新嫁娘正在府上,不比尋常,自是免了繁瑣,掃去縟節,將程序減了又減。
甄世萬隻想快些給崔嫣個名分,怕張揚過頭齊王那邊聽了不喜,並不宣發於外,惟親手蘸墨題寫了字仔,請了儐相,在邸內辦了幾桌酒宴,除去崔氏夫婦等人,止請些心腹將官,權當個婚證,弄得簡單隱蔽。
桂姨娘雖是妒恨,麵上卻是與曹管事一道打理婚事,隻安慰自個兒,戰地婚事,連個堂堂亮亮,正兒八經的三媒六禮都沒,有甚麼好得意,再想這丫頭片子如今癡癡呆呆的樣子,活不活得長都是個問題,勉強咽了這口氣。
甄世萬原先怕這姨娘跟了自己幾年,存了老人心思,會怠慢崔嫣,見她熱情周全,並無甚麼異樣,倒也放了些心。
偏許氏是個恨盡天下為妾者的人,見那桂姨娘成日風騷出入,一會兒指揮這個,一會兒吆喝那個的模樣,看得十分的生氣。自抱回了兒子,住了幾日,一顆懸著的心稍稍落定,不甘寂寞地予丈夫嘮叨:“妻室染了病,家務事捏在個小妾的手心裏頭,還真是要命!看那貨跟咱們家那碧娘差不多,臉上笑得像一朵花,成日跑到咱家初兒那邊噓寒問暖,對著男人講話聲音都要捏出水兒來了,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你就等著瞧吧。”
梁俊欽這邊則被甄世萬派人盯得死死,直至婚宴是日,才算在席間同捂了蓋頭,著了喜衣的崔嫣見了一麵,見她猶在東張西擺,極不安生,若非由那喜娘暗下箍著臂,早就跑了出去,曉得她是被這喧鬧弄得犯了些糊塗,不覺萬般的不舒服,頹坐下來,還不開席,便已挖下腦袋,自顧飲幹數杯。
眾賓都曉得那新娘不妥,見她行止怪異,也不說甚麼,反倒不時說些賀詞,扯些閑話予主家圍圓。
曹管事活了一世,也不曾見得這樣的婚禮,尚不曾慨畢,拜高堂之際,底下那梁俊欽卻是豁然立起,衝到廳央一對新人麵前,臉色赤得像燒紅的烙鐵,指了甄世萬便道:“她如今根本不曉得事情,你說娶就娶?她還沒說要嫁!這跟強娶民女有甚麼分別?”說來便將二人一推,甫一拽住崔嫣手臂,卻是身子一晃,酒勁上頭,轟隆一聲,訇然倒地。
諸人皆是目瞪口呆,曹管事嘖嘖搖了頭,忙與兩名家丁上前將梁俊欽攙起來,朝客笑道:“喝醉了,喝醉了。”客人忙是陪了笑,才是緩和氣氛。
崔嫣禁這一場動靜,由那蓋頭底下正見得梁俊欽大仰八叉歪在地上,欲去掀蓋:“俊欽哥哥……怎麼了。”甄世萬將那綢子扯了下來,貼了她耳際安撫:“沒事,夜了,睡著了,咱們也快進去歇息。”崔嫣呆了片刻,道:“嗯,睡覺,快進去睡覺。”
雖是鬧了一通,到底還是順利拜完天地。因是續妻,入房前又須拜房門,崔嫣哪裏肯跪,被那喜娘壓了幾通,猶是壓不下去,被推搡得煩了,騰手便要去掀蓋頭,甄世萬到底是忍不住了,低斥:“算了。”那喜娘為難道:“大人,總得有個規矩,對亡人要尊重呐。”
甄世萬見她頂了大半晚上的罪,已是舍不得,這禮節就以後再說,隻將她手一牽,道:“這兒我說的便是規矩。”說畢肘子一緊,把她夾了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