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俊欽聽聞自己大半月前才接生下來的那孩子,竟是一夜命喪,也是震悚,念及崔嫣,心頭湧了些悲涼,卻又穩了下來,遵著崔家意思行事。
崔嫣信賴梁俊欽,聽兒子在杏林堂那邊由他親自照護,寬心了許多,又聽梁俊欽上門來說孩兒病情,竟也瞞過了一時,三兩日之後,見小豆包猶不回,才是生了疑心與緊張,偏梁俊欽這邊問不出什麼,崔妙那頭也不來繡樓這邊了,思前想後下,驚懼不已,忖難不成那孩子是出了什麼問題?跑去將楊氏拉來,苦苦相詢。
楊氏年歲大,這幾日早是憋得困苦,聽得姑娘求情,終是忍不住悲嚎起來,說了實況,邊是字句泣血,邊是不忘抹著淚兒偷望崔嫣,生怕她禁不得打擊便要昏死過去。
說了到底,前頭卻是極其的安靜,整個房間裏,倒是隻有自個兒一人的抽噎聲,楊氏細細端詳自家姑娘,見她這些時日本就不多的汪汪兩坨血色早便褪得幹淨,眼皮兒耷得沉沉,瞳仁凝滯了不動,卻並無甚麼異色,看久了,卻是宛如一具失了元神,僵掉了肢體的行屍一般,比悲痛欲絕,號啕大哭的反應更叫人驚心。
楊氏曉得她是傷過了性,回不來魂,湊過去狠下心揚起巴掌啪啪兩聲,甩了她兩耳光,喊了兩聲名字。
崔嫣被這養娘打得回過來魂兒,身子往後傾了一傾,半晌站了直,半邊臉腮已是腫成了發麵饅首,卻是完全不曉得疼,腳下如踩雲,整個人輕飄飄,說出來的聲音亦似蒙了層霧:“媽媽亂說,小豆包是被俊欽哥哥抱去杏林堂看病了,俊欽哥哥說他的身子骨比同月份的嬰兒好很多,如今已是差不多了,再過幾日便能抱回來。”
楊氏見她不信,不曉得如何是好,既已經攤牌,趕緊的便將老爺叫了來。崔員外見這女兒悶聲不響,坐在圈椅內,並不質問自己究竟,連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如同小時候生悶氣,不睬家人的那模樣,衝過去便蹲身,顫顫巍巍地試探著喚了一聲:“閨女?”
卻見她攢了一下眉頭,扭過身子,像個撒嬌的小女孩兒一般。崔員外一呆,曉得不對勁,連忙叫楊氏把梁俊欽請過來。
梁俊欽一到,見了崔嫣眼眸混沌,說話並不看人,添了些怪異小舉止,忙忙亂亂的,心口頓一炸,屏住胸內翻滾,緩緩走近,叫楊氏捋她袖子,彎下腰來,輕言細語道:“叫哥哥來給你把一把脈,好不好?”
崔嫣猛縮了回了肘,晃了兩下腿兒,嘟嘴道:“我又沒病,把什麼脈,哥哥先回去看護著小豆包罷。”
梁俊欽一狠心,將她一條纖纖細細的腕子強捉過來,壓在指頭下麵。
崔嫣掙紮著擺脫開來,臉色潮漲成個柿子,極是憤慨:“做甚麼呐?我說了沒病就沒病!”
梁俊欽吞了吞唾,平息了心緒,麵上緩和些許,生出些淡淡笑意:“我沒說妹妹有病,隻是尚未滿月,哥哥想給你瞧瞧,若是沒養好,小豆包回來了,你怎麼有氣力去看管他?”
崔嫣一怔,這才乖乖順順將手臂遞了過去,還主動將袖口卷得老高。梁俊欽紅著眼睛將她手腕接過來,覆在那勃動上,腮肌驀一抖,又是弛了下去,一對英挺眉毛已是糾成了亂麻繞線。
崔員外在邊上見得梁俊欽表情,已是恨不能飆出兩行老淚,卻見他末了抬起手,溫柔去撫了一把女兒的額,良久退了幾步,臉上猶是悠然和順:“妹妹還好,就是氣血尚不通,虛得很,還得調理調理,這些日子,妹妹聽哥哥的話,將身子養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