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杏林堂大門緊閉,敲了半天也沒個應聲兒的,蘇鑒淳打了個酒嗝,又跑去了崔家,畢竟從前常常同崔妙幽會,通曉地形,一會兒便摸到後院。
那崔妙的小樓恰與主廂相連著,蘇鑒淳貼在牆根下,拖著半條殘腳,沿路摸索過去,經了窗戶,隔了窗紙,隱約聆得裏頭傳來低語連連,恰是心有操念的崔氏夫妻平躺在床上,閉著眼叨念著昨夜崔嫣來探子之事,說話之餘,兩人皆是悶歎長喟,做些商量打算,小半會兒才是沒了聲響,又睡了過去,卻不曉得窗戶外頭一人已是當頭一個滾雷,驚咋震於原地。
崔氏夫婦雖不明確提及那孩兒生父的名字,他卻已全然猜到是何人,這便是那姓甄的將自己踩壓至此的緣故,也是為何那閨中女兒竟有巨款借妹妹,原這以前的未婚妻,恰恰是那仇人養下的禁臠,許氏的雙生子,有一名竟是那仇人的骨肉。
若是不清楚與甄世萬的淵源,聽此秘聞,蘇鑒淳至多便是以牙還牙,將這醜事宣揚出去,壞崔家名聲,可既是曉得那甄世萬是自己不共戴天的冤家,哪裏肯錯過這雪恨的機會?以為今生報仇無望,如今卻是天上掉下來的良機。
再想不得多一絲,他已是渾身發燙,振奮不已,踮足摸入黑漆內室,摸到了那搖床邊。寅時恰是睡得最深酣的時刻,奶娘已在邊上睡得死去,一左一右兩名嬰兒在搖床內亦是眠得香甜。
殘濛月光透進來,蘇鑒淳一眼便望見一名嬰兒臉龐,那鼻子嘴巴,哪一處不像極了那仇人,酒意一湧,蹲身下來,伸出兩臂便將那孩子抱了起來,捂在胸前,心中冷念:“莫怪我冷血,連個你個小嬰兒都不放過,我也是別人家的孩子,現在卻被你父親害成個這樣的下場,要怪便怪那狠毒之人做事太過絕情,不留半分餘地予我,要怪便怪你自個兒投錯了胎!”
嬰兒口鼻被捂,呼不過氣來,圓乎小臉漲得通紅,眼睛一擠便要哭出聲來,卻被一隻手牢牢一蓋,到底還是透了指縫,發出一些顫抖的哭音,將手邊的奶娘驚醒。
那奶娘見得個黑影子抱著一個孩子,似是要走,嚇得將他腿腳一抱,大叫起來:“來人啊來人啊,偷孩子了啊!偷孩子了!不得了了啊!”
蘇鑒淳將那奶娘一腳踢翻,慌忙這孩子裹在胸襟內,也顧不得將他憋得窒息,撒了腿便是半蹦半跑,借了原地出了崔家。
若是原先的崔家,倒也有兩名身強力壯的護院家丁,無奈這崔員外為少花費,家奴能少則少,如今餘下的皆是老弱婦孺,又正是酣眠時刻,醒來後措手不及,又驚慌失措,竟是由了蘇鑒淳跑到了屋子外頭。
蘇鑒淳雖跛了足,到底是武場過來的人,又鐵了心要報複,聽得崔家諸人舉了火把來追,倒也熬著逃了許久。
待火光愈來愈盛,他才是力氣用竭,一低頭,竟已跑到近郊流到城外的一條暗河岸邊,耳邊吵鬧追趕聲近了又近,不消半刻便要被追上,再不遲疑,將那已臉色發紫,憋得快要休克掉的嬰兒由懷中扯了出來。
那小嬰兒禁夜風一吹,眼皮子稍一開,似是曉得命懸一線,最是稚嫩無邪的烏黑瞳仁內透了兩股驚恐水光,直直盯了麵前要加害自己的人。
還沒待孩子哭出聲音,蘇鑒淳便揚手一舉,狠狠將這嬰兒拋進了隆冬裏刺骨寒冷的黑水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