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一問一查,方知這侄子竟是在用寒食散來鎮憂解愁,當下震驚萬分,心中怕這本就墜了深穀的可憐小侄再得懲罰,又曉得正是個多事之秋,免得小叔分心操勞,故此將甄世萬瞞得牢牢,擅做主將房間內餘下的藥粉搜出來沒收了去,又私下督了侄子戒癮。
這寒食散也無藥可醫,僅僅靠每回發作憋忍下來,憑藥癮深淺便能解除。無奈甄廷暉受不得那藥性引誘,偷偷留了幾劑,最是痛苦時,又暗地吸食了兩回,將那毒癮愈蓄愈大。不覺寒食散已用殆,恰這一日,受不得那藥癮發作,千蟲噬骨,萬蟻鑽心,由肉裏癢至骨髓,一下子跑出房間,發了癲症。
甄世萬一趕回去,便見得嫂嫂手忙腳亂,那青哥臉色煞白,在一邊抖索,大略曉得了前後,穩了心頭波動,鐵青了臉接來小廝遞來的涼水,一頭將兒子從頂澆到了尾,斥了家丁將他五花大綁,捆在了房內床上,又叫人將那協凶犯錯的青哥扔到柴房去,繼而進了兒子房內。
那甄廷暉披頭散發,衣衫淩亂,又禁不得那毒癮作怪,眼淚鼻涕齊流,兼了麵上那道慘烈疤痕,好端端一個翩翩佳公子,原先最是愛潔嗜美的,如今形貌卻是人鬼皆厭,還猶自不察,隻在床上翻滾慟哭:“爹!給我去買那藥散回來……求你了……孩兒求你了……。”
甄世萬迫臨他床頭,穩了聲音:“你果真離不得那藥?”
甄廷暉宛若中了魔怔,隻懂哭著叨念:“給我那藥散……孩兒的骨頭像是在被鋸著……恨不得死了的好……。”甄夫人此際正是追了進房,見那小叔麵色烏緇重重,一雙眼已是逼得通紅,朝甄廷暉伸過一隻手去,想平日這侄兒犯些小錯他便不吝責笞,何況現下行了這歪路,隻當他又要施罰,撲過去便哭:“世萬啊,不關廷暉的事,是我瞞著你,是我縱著那孩子,你要怪便來怪我!“說著,眼白微微翻起,到底是大病過的身,還沒好完全,如今受這波動,已是幾欲厥過性,景嬤嬤急得忙將夫人攙穩當了,替她撫順了氣兒,趕緊扶了出去。
甄世萬見嫂子安妥,手一頓,卻是落在兒子額上,指一觸,輕輕撫了一撫。
甄廷暉已不知多少年沒曾得父親這樣溫柔,掙紮的身子一聳,癱軟下來,平靜了一些,拚死壓住那疼癢,茫亂眼色裏頭生了從來不曾有過的決意:“爹,孩兒不孝,你讓孩兒……讓孩兒先舒舒服服了那藥,再把孩兒打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