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萬將車內的蓮蓬衣搭在崔嫣身上,予她頸間係了個鬆款款的活結,由堂倌舉了傘,先行落了車,將甫探出身來的崔嫣腰身一握,一個帽子將她頭麵蓋住,竟是橫抱了在手中,朝旅店內行了去。
崔嫣甫是一掙,一個震天連環響雷由烏雲深處咚咚滾來,仿佛斧鋤欲要劈開大地,驚了一跳,製不住啊地喚出一聲,身子一直一軟,趴在他懷內再不動彈,惹甄世萬與身邊那堂倌皆笑起來。崔嫣也隻好隨他,惟聽鬥篷外風急雨驟,劈裏啪啦,吹刮得天地變色,心思卻甚是安定。
那老堂倌年紀大,嘴巴碎,不由發了感慨,邊是撐傘開路,邊是閑不住笑道:“這位相公與這小夫人還真是恩愛得緊,是新婚燕爾罷?真是羨煞人啊……想當初我同我家婆娘剛成親也是這樣秤不離砣。”甄世萬聽了但笑不語,並不糾阻,崔嫣入了耳,卻是麵上燒熱,隻將他胸襟布料掐捏得快要碎掉。
一直被引入樓上,老堂倌見這客官訂了二間相鄰搭邊的上房,才有些生疑,卻隻照了甄世萬吩咐,先將二人領進女客廂內。
甫在外頭,夜籠雨大作擋羞布倒還好,如今室內亮堂,身邊又有個人,崔嫣覺不好意思起來,低道:“甄郎,把我放下來。”甄世萬給老堂倌交代幾句,打發了下去,入了廂房內,方才臂肘一弛,將她放落了地,卻又立時拖了條凳子,彎下來褪去她繡鞋,查視起來。崔嫣這才知他該是怕雨水沾了傷患,不覺心頭一動,去捏他一把臉,卻又握不起半點浮肉,又是一呆,心中莫名戚然,把他手掌裏的足縮了回去。
甄世萬正欲掀起紗布細瞧,見她退傾身子,抬頭疑道:“怎麼了?”
崔嫣歎了一口氣,伸開兩臂,竟似乳燕投林一般就勢撲在他身上,也不曾給他打聲招呼。虧得他手腳利落,反應不慢,慌忙將她接住,沒叫她磕在地上,一時有些氣急,順了手啪一聲,甩了一個巴掌摔在她臀上:“瘋瘋癲癲!”
那一巴掌本也不算重,但熱天衣裙單薄,她又措手不及,被打得很是有些疼,想連自家爹爹都沒曾對自己動過手,半是羞惱,半是撒嬌,眶中一熱,汲了鞋便捂了屁股哭:“還沒成親就動手動腳,要是嫁了你還不天天家法。”說著便要調頭走人,心底默念幾回,果真由他扯回來,隻覺他伏於自己耳珠邊上,氣息一吐,呼在膚上,以為是要告饒,沒料卻聽他聲音傳來:“惡人先告狀,真是隻胭脂虎。”
崔嫣也不曾多想,蜷緊了粉拳,對準臉蛋筆直前方的一堵肉牆拍打下去,恰撞到那患所,直敲得他悶聲一吭,捂了胸口便俯下腰去起不來身。
崔嫣登時錯愕,走過去抓他手臂,搖了半晌見他還是偎作一團,一具寬厚背軀一起一沉,浮動厲害,繼而頭也不抬,止擺了擺手,似是示意無礙,卻是一語不發地行到一張簡榻邊坐下,頓嚇得她心頭一慌,匆匆追過去,見他猶是不睬自己,剛剛半真半假的淚這回倒真的要急了出來:“我去叫跑堂的喊個郎中來。”背了身提足欲走,卻被他拉了手臂,拽了身上坐下。
崔嫣見他分明無大事,又是來了性子,甫一揚了臂,卻被他捉住。甄世萬貼近了她臉淡笑:“再來一下,就真是挺不過去了。”崔嫣一忪,見他雖有笑意,卻是皮肉扯緊,頓偎進他胸前,用手去來回輕輕蹭撫他左邊胸腹,收收放放了半天的淚珠子終是嘩啦滾出。她就是聽不得他說這些話,以前如此,現下愈發是。
甄世萬見把她惹得哭了,長歎撫了一把她臉,道:“我同你打趣而已,你怎麼這麼不禁撩。”崔嫣見他麵色潤亮些,大石落地,反倒愈是委屈,又添了幾分氣,卻再不敢對他動粗,隻掐住他的脖頸搖晃,忿道:“打什麼趣不好,用這個來唬人!”他捏住她腕子,無奈將她強行雙手一並,箍進懷裏,止住她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