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廷暉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雖是打不過,見他似乎不敢跟自己動手,也是趁機朝他各處要害不遺餘力地呼去幾拳頭,打得蘇鑒淳吃痛不已,隻狠狠瞪了崔嫣,料不到她竟是變了脾性,竟懂誣賴人,又籍自家少爺這莽性替自己解恨,此時更是立在半丈開外,回盯自己,並無忌憚,仔細望去,反倒是有幾分得意之色。
兩人一吵一嚷,對峙半晌,蘇鑒淳再不想同他多折騰,運勁一搡,將甄廷暉推出三兩丈開外,哼一聲譏諷道:“甄少爺對家中仆從倒是愛護有加,生怕吃了外人的虧,上了外人的當,今日在下親眼目睹,總算是放心未婚妻在洛郡夫人府上當差。夫人與少爺將在下未婚妻照護得周到,在下感激不盡。”
甄廷暉聽他一口一個未婚妻,句句都在宣示所屬,終是憋不住心內話,跳了起腳,指了蘇鑒淳的鼻子咄咄:“誰是你未婚妻?既未過門,能不能嫁了你都是未知之數!你嚷得振振,也不怕丟人丟到了家!反正你早晚也是要曉得的,我今日便痛快跟你說個明白,我嬸嬸與爹爹早已是安排妥當,嫣兒遲早便要與你蘇家退了親事,嫁入我家!她是我甄家的媳婦兒,你若再滿嘴汙言詬語,心存不軌,有個什麼圖謀,準保叫你難看!”
此話一出,還沒等蘇鑒淳作出回應,已引來周旁幾人的嘖嘖稱奇,三人一看,竟是今日參加派糧的幾名城內名紳兼家奴,旁邊還伴著個正陰岑詭笑的馬逢貴。
甄廷暉前腳離去,他跟在屁股後頭,自是撞見這一幕,欲意叫甄廷暉在眾人前出洋相,一來雪聚春樓奪美之恨,二來報剛剛那一腿一拳之仇,靈機一動,到處飛奔叫嚷,將散在院落中的眾人號聚過來。
院中人圍來,恰恰將這一幕鬧劇盡數敲在眼中,見兩名世家公子哥兒當眾為了一個小婢子爭風,皆是搖頭探腦,更有名德高鴻儒連聲歎氣:“荒唐,荒唐至極!”
蘇鑒淳受不得大庭廣眾下頂冒綠光的屈辱,顧不得許多便跨上前來,一把揪住甄廷暉衣襟,揚起拳頭喝道:“我叫你再說!”
甄廷暉見崔嫣這未婚夫婿雖看上去白皮細肉,年紀不大,卻一身渾力,似是個練家子,隻怕要吃他些苦頭,卻也豁了出去:“怎的不敢說?你就淡了這心思,別再癡心妄想了!嫣兒是我……“話音未畢,隻聽三兩人群中傳來一聲嗬斥:“住嘴!”
眾人紛紛一望,隻見吵擾之際,甄世萬已與馬顯祖一前一後聞聲趕了過來,誰又料得到老子們於後亭和風細雨,一對兒子卻在煽風點火。
甄世萬步履未停,已揚起喉嚨,聲音高昂,恁的急怒,生生將甄廷暉那後半截兒話打斷,馬顯祖見兒子神色,曉得此事少不了他份,也是狠狠剜過去一眼。
蘇鑒淳見甄世萬與馬顯祖二人到來,手一鬆,立刻將甄廷暉放開去,俯身退了一邊。馬顯祖腦袋靈光,反應極快,連聲叫近旁皂役請了一幹人等下去,一腳踢向猶自奸笑的兒子:“小畜生,還不滾下去,今日回了家叫你好看!”又朝甄世萬聲帶討好,百般歉意:“大人海量汪涵,不過是孩子們之間鬧得玩而已。”
卻見甄世萬一臉的火光,語氣冰得瘮人:“你家少爺這樣一鬧,到底是同犬子好玩,還是要下我的顏麵?”
方才品茗之時,這侍郎還是一副淡悠自得的好臉色,同自己也是相談甚歡,馬顯祖正私喜與他結下好關係,半刻不到,竟壞在了自家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小兔崽子手上,不禁恨極,正欲再說幾句好話,已見甄世萬拂了寬袖,再也不理自己,僅幾步行至甄廷暉與崔嫣麵前,眼光由兩人臉上一掃而過,逼得二人頗有些做賊心虛,交換眼神一番,統統低了頭臉。
馬顯祖見他有訓人的架勢,怕拂了他麵子,趕緊帶了兒子暫行避離。蘇鑒淳心忖這事到底與自己有幹係,且這兵部侍郎雖是休軼,到底也算得上自個將來的官場上級,總歸也不敢斷然離開。
甄世萬見這三名稚嫩少年方才還是一驚一乍,波濤洶湧,鬧騰的動靜如山響似水滾,如今卻像是耗子見了貓,一個個皆是軟了骨頭,先厲了臉朝甄廷暉嗬斥道:“你又有什麼好說的?”
難得話語權率先落在自己身上,甄廷暉心喜老爹對自己再嚴,胳膊肘始終還是朝內拐,自然也不會白白放棄這好機會,振振有詞:“是蘇家那小子趁無人,戲辱嫣兒,被我撞見還不承認,兒子一時情急才與其爭論起來。”
蘇鑒淳忙是解釋:“晚生不過見著熟人,攀談兩句,並無他舉。”
輪了崔嫣,卻是眼瞼一抬,口氣委屈:“熟人?小奴不認識他。”
兩人齊齊將矛頭對了蘇鑒淳,他縱有幾張口也是難辨,隻哼了一聲,再不出聲。
甄世萬見三人暗下相互遞眼神,各有推諉,雖尚自介懷兒子鬧得眾人皆知,不免還是頗哭笑不得,揮了揮手,將甄廷暉與崔嫣兩人先打發走,才將目光移至蘇鑒淳身上,不徐不疾地悠然打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