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2 / 2)

原崔嫣入了夜,避了家人,將那枚由紅布裹著的珍珠掩鬢由雙格櫃內拿出來,先去了東院。那****當著家中一幹人的麵領了這小玩意,點名是贈予王妃娘家的內親女眷,她就算每日戴了在頭上也是正大光明,無甚大礙,偏偏舍不得,隻藏在屜內,偶然瞥上一眼,蜜甜無比,如今再看,卻覺瘡疤一道橫豎心間。

偷偷在甄世萬寓所門外,她將那掩鬢一把摔於地麵,物什啪聲一落地,撞到石頭上磕掉了兩顆珍珠,一根每日由她好生擦拭保管、視如珍寶的釵子頓麵目不全,碾落泥塵,掩了光輝,背過身子提裙離去,驚了屋內人也不知道。

扔就扔了,偏要扔在他門口,偏要叫他看見,她也是氣自己果真如他所說,一派小孩子的心性。稀裏糊塗之間,痛感又生,又沒法子跟任何人說,隻好去了小瓦院一人獨坐發起悶來。

甄廷暉看得呆了片刻,俄頃上前兩步,竟是有些不敢擾了她清靜,步履放輕許多,遠不如往日那般大大咧咧,直至走到跟前,她居然還沒曾發覺。

再一攏近,探下半邊身子,甄廷暉才察覺不對勁,她一方玉背一搐一彈,豎耳一聽,啜泣之聲雖是壓得極低,卻是分毫不落地飄入了耳簾。他一訝,跳到她前頭,這才清楚見她麵容甚是慘淡,不過兩日不到的時光,似是抽走精魂一般,十分憔悴,一時脫聲喊道:“噯,你怎麼又哭了呀?”

崔嫣禁他一駭,瞪他一眼,背轉過身子,抹一把臉。

甄廷暉情急,攏過去問道:“到底是誰欺負你啦?還是前日摔出傷來了?”

崔嫣悶聲不語,見他愈貼愈近,非要問個清楚明白,終是將對甄世萬未了結的心火轉到甄廷暉身上,呼一下站起身子,揚了頭頸:“小奴又不是豆腐做的!”

甄廷暉見她確無大礙,放心大半,卻還是不離。崔嫣見他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想著自己如今一個人釋釋憋屈都不成了,禁不住道:“少爺就不許小奴獨自呆一呆麼?天色不早了,少爺該回屋歇息了。”

甄廷暉早已慣了崔嫣待自己冷眉橫眸,並不以為忤,反舔著臉笑道:“你不願意同我說,我也懶得問,近些日子背書我已是頭大如鬥了,況且你們這女兒家的心思層層疊疊,拐一百八十個彎。可你一個人在這兒哭哭啼啼,都吵到東廂那頭了,我哪裏歇息得了,要不先把眼淚擦了,沒什麼天大的事情,縱是有,也輪不到你來扛!”說著,抬起袖口,徑直送到崔嫣麵前,趁她不備,竟是替她擦了一把。

崔嫣禁他那隻手溫存一碰,就地呆了片刻,抬眼一望,隻見甄廷暉目色難得綿軟敦厚,平日的驕戾氣消了大半,想著那人如今待自己竟還不如甄廷暉,連親手揩幹自己的眼淚都舍不得做。

可笑以為自己耳聰目明,遇對良人,沒料竟是眼盲心堵,擇錯終生。

打算既是重得了新命,便苦掙奮紮撇去羈絆,自尋君子,自許情意,沒料到頭還不如旁人替自己操算得好。

隻這一腔付錯了的****,也不知能否收回,更不知何日能收回,想來更是添了幾分絕意,隻覺老天給自己這多一條再世之命,實在無謂,又實在浪費,在家中不得爹爹親厚,未婚夫也是另覓佳人,如今竟隻配得上當妾室,頓又生了多時不見的卑意,覺這塵世間竟是沒哪個人真對自己好,何必又耗去那一條起死回生之命。

甄廷暉見她臉色忽明忽暗,甫才告誡自己不去多問了,見她神色懨慵,有些看淡之意,終是忍不住心如鼓錘,氣道:“嫣兒,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這不是是要急死我嗎?”

崔嫣看他這樣著緊,隻覺似是尋著個出口,雖還是不好說明,但對他已是扭轉了幾分壞感,麵色終是活了回來,扯了扯唇道:“小奴隻是有些想念乳母,覺得自個兒長了這麼大,不曾讓她過過幾日安心快活的日子,如今又離了家,剩她一人,叫她時時牽掛小奴在外頭過得好不好慣不慣,故心中不安罷了。”

甄廷暉眉目一動,也不遲疑許久,將崔嫣腕子一拉,道:“走,我陪你去看看你家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