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豔陽掛在白得刺眼的天際,把整個青州縣照得明晃晃。
一座敞開的朱門宅邸門口的護院小廝打了兩聲嗬欠,正欲閉了大門蹲在角落,避開風口子午睡會兒,階下右拐處傳來咚咚腳步聲,將近乎遲緩的靜謐午後生生打破。
小廝精神一振,瞪大了眼,隻見一名身著藕粉小襖的妙齡女子臂彎中抱著個錦緞裹的包袱疾步走來,幾步踏上台階,瞥了一眼自己,斥問道:“你家老爺呢?”
小廝一聽來人直呼主家名諱,嚇了一跳。他剛至這甄府做工不過幾日,還是個新人,並不曉得來者何人,與自家大人有甚淵源牽扯,但見這女子年齡比大人小許多,幾乎較大人膝下的公子還要幼,不出雙十,相貌嬌俏,有兩分稚嫩,卻又散了三分說不清的韻致,一雙籠煙遠山黛眉似蹙微顰,一張樊素檀口半張不合,一手掐的細軟蠻腰玲瓏有致,著一件雁銜蘆花樣對襟襖兒,襯得胸脯一對兒鼓鼓凸凸,十分誘人,又不像是個未出閣的少女,看的他口幹舌尤燥,心砰砰直跳。
隻是這女郎此刻臉色太過難看,齒咬下唇,眸中噴火,因情緒激動的緣故,光潔飽滿的螓首上沁出一排汗絲,見這小廝隻是盯著自己眼珠不眨,也不吭個聲,將懷內包裹抱緊了,抬腳跨進門檻兒便衝了進去。
看門小廝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追了前去,喊道:“這位姑娘,不可亂闖官宅——”那女子卻腳步不停,且比那小廝看上去更熟悉府內地形,不消半刻便闖到後廳,繞過抄手遊廊,行到一間小院子的廂房外,住了腳步,略猶豫一會兒,下足狠念,嗔喝道:“甄世萬,給我出來!”
緊追而來的小廝與府內兩名護院見狀,忙撲了上去,一人拉住女郎一隻玉筍般的胳臂,其中一人抹汗朝另一人急急道:“快去喊曹管事來!”那人得令忙匆匆離去。那女子卻不依不撓,死活不離,拚命掙紮欲要甩出倆人製肘。
那護院力氣甚大,一時收不回力,將女子懷內裹得緊緊的錦緞扯開半寸,也不知道是不是絆著了裏麵,頓時褓內裏竟傳來哇哇大哭聲,竟是嬰兒嚎啕之聲,一時與那小廝都呆住,縮回手腳。
那女子雖滿臉堅決,此時一聽那嬰孩慘痛嚎哭,也紅了眼圈,跌足道:“甄世萬!你還不出來!”
安靜了片刻,房門咯吱一響,朝兩邊開去,隻見一名年近四旬、儀表英魁的壯年男子站在階上,望向院內。
男子雖經這樣一鬧,卻也僅詫異須臾,繼而也並不顯驚奇,緩緩向女子踱了兩步,又停住,道:“初兒,你還未出月子,這樣鬧來跑去,是會染下病根的。”這話聽似關心之詞,卻說得水波無痕,仿佛隻是在對一個鄰裏婦人的隨口關切。
那小廝與護院聽得老爺與這年輕女郎這般熟稔,都退了幾丈,不再吱聲,隻都暗下疑慮起來。那名被喚作初兒的女子卻朱唇一擠,蹬蹬上前將手中繈褓遞予台階上男子,暗自吞了眼淚,仰頭道:“你管我的死活幹什麼?隻是這孩子你看好了,我要去嫁人了!”
甄世萬濃眉一凝,鷹目中微光一掠,卻隻是轉瞬即逝,不為人察覺,抱緊了懷內啼哭不止的嬰兒,輕輕拍了兩下,語氣清冷得如秋冬之水:“嫁人?誰準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