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雲湘一字一句的思索著方才與閻振的交談,她早就知道,閻振出身不高,素來子憑母貴,閻振在西陵皇室必定是備受排擠。再加上西陵公主地位不低,閻振身為皇子,隻怕在西陵帝王的心中還比不上一個公主。何況,閻振對他的這個妹妹,看上去不錯,實際上卻沒有半分信任。
多日來,岑公主話中鮮少提及閻振,即便是西陵的國書,也隻是求和,並未請求朔齊放過或者善待閻振。
難道,閻振真的是棄子?
見雲湘深夜未眠,芷淩輕輕為雲湘披了一件披風,輕聲道:“王爺,都已經三更天了,明日您還要去營中,還是早些歇下罷。”
三更天了,那麼,隻剩下四天了,雲湘不免神傷。
雲湘害怕這樣數著日子,等待著厄運來臨,七年前是這樣,七年後,也是這樣。
見雲湘有些失神,芷淩又道:“時辰不早了,王爺還是喝了安神湯早些睡下吧。”
雲湘卻依然愣愣的,低聲道:“芷淩,我不想睡,我想吃桂花糖蒸栗糕。”
桂花糖蒸栗糕味道清甜,本是小孩子最喜歡吃的玩意兒,王爺少時也很喜歡這種點心,隻是,到這王府七年來,從未提起,若非如此,隻怕芷淩也要忘了這茬了。
芷淩笑道:“王爺若想吃,奴婢便去做。隻是,王爺要早些歇下了,否則,奴婢便不做。”
忙了一整日,雲湘也有些乏了,即便芷淩不再提醒,也明白到了要歇息的時辰。
雲湘睡得不沉,仿佛是在夢魘之中,她想要說話,想要動,嗓子卻無法發出聲音,手腳也無法移動。可她清楚地聽見,身邊的哭聲,她感覺到,她的母妃抱著她,痛哭流涕,她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看母妃都無法做到。
她聽見母妃哭得聲嘶力竭,還在她的耳邊沙啞著聲音道:“月兒,桂花糖蒸栗糕做好了,你趕快醒來吃一塊,不要睡啊……”
她聽見宦官將她放進棺材抬走時,母妃撕心裂肺的哭聲。母妃死死地抱住棺材,哭喊著請求那些宦官不要抬走她,請求上天留住她的性命。
她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後悔自己的自私,倘若當時答應和親,或者母妃也不會傷心至此。可惜,還來不及想太多,她就暈了過去,或者,是真的要死去了,當時,她這樣想。
隻可惜,事與願違。
她並沒有死去,而是一步一步地掉入了皇兄的計劃中,做了衛王雲湘,成了皇兄的一顆棋子,一把刀子。
她又一次夢見,她心心念念的墨兒哥哥,提著槍,狠狠地刺向她。她甚至沒有躲閃,鮮血迸濺,死在了蕭墨的槍下。
“不要!”雲湘大聲喊著,從夢中驚醒,額頭上滿是冷汗,甚至沾濕了鬢角的烏發。
“王爺,你怎麼了?”芷淩急忙衝到屋內,緊張地問道。
雲湘抱膝坐在床上,也不蓋被子,眼神中滿是驚恐,幾縷烏發散落在肩頭,瑟瑟發抖。芷淩連忙扯過被子,把雲湘包住,又輕聲問道:“王爺做噩夢了?不要害怕,芷淩一直在這兒陪著王爺的。”
雲湘拉住芷淩,靠在她的懷裏,輕聲問道:“芷淩,你說,若是當初,我不做這衛王,而是去青霄和親,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王爺……”芷淩輕聲喚道。素日來,旁人口中的衛王是如何的不可一世驍勇非常,可是,隻有她知道,衛王的心裏藏著的傷口,隻怕這輩子都無法愈合。
雲湘卻似乎沒有聽到芷淩在喊她,自顧自地說道:“我總以為,隻要我沒有嫁與他人,即便我成為了衛王雲湘,帶到天下平定,我總有與他廝守一生的機會,可是,我到底是錯了。無論我和親嫁與他人,還是做了這衛王雲湘,我與他都沒有半點可能。何況,我還傷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連師父,都是因我而死……”
芷淩清楚,多年來,雲湘一直為高淩風前輩的死耿耿於懷,她總是認為,師父是被她害死的,有一陣子甚至因為心中積鬱過多而夢魘纏身。
“王爺,不要這樣說。”芷淩抱住雲湘,輕聲道,卻突然鼻頭一酸。
“我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廢物。”雲湘苦笑道,“我保護不了我想要保護的人,甚至,我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路,都由不得自己。”
芷淩隻能將雲湘抱得更緊,卻不知如何去勸慰她。雲湘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直到困極了才睡下,天還沒亮又起床朝營中趕去。
蕭家暫住紫宸,府邸雖不差,但婚期倉促,府中下人也都忙忙碌碌的,蕭墨的母親早逝,蕭父多年來又當爹又當娘因為著實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