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湘休養了兩日之後，還是強撐著去了軍營，蕭墨的婚事被定在了臘月初十，隻剩下五日時間準備，倒頗為倉促。
戰事初歇，燕雲鐵騎中的一切尚在整頓之中，要處理的，不過是一些雜務，雲湘不過是翻翻兵書，想想新的陣法。
正午時，司徒楓送了飯菜過來，雲湘也不抬頭，問道：“今日營中似乎有吵鬧聲，怎麼回事？”
“營中日日操練，不都是這聲響麼？”司徒馮心虛地笑著，又將飯菜擺到桌上，輕聲道，“這兒比不上你的衛王府，你隻好將就一下，晚上再讓芷淩做些滋補的膳食好好調理一下。”
這麼多年，軍中的一切，早都適應了，也就無所謂將就與不將就。隻是雲湘看見司徒楓眼神躲閃，又道：“營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若不說，我便去問其他人。”說完，便欲起身。
司徒楓一把拉住了她，吞吞吐吐許久，雲湘才知道今日蕭婷來營中找司徒楓，撞上了來尋雲湘的岑公主，二人一言不合，竟然吵了起來，最後兩人都忘了來意，鬧得個不歡而散。
“兩個小丫頭鬥鬥嘴而已，倒也有趣。”雲湘笑道，剛拿起筷子，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蕭婷來燕雲鐵騎，是為了找你？我倒記得你在風麟城養傷的時候，那丫頭還去看過你，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紅著臉跑了出來。”
司徒楓並不曉得雲湘是在揶揄他，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便推說還有軍務，先行離去了。
站在帥帳之外，司徒楓久久不願離去。他隻記得，他掙紮在生死邊緣的時候，有人一直守在他身邊，用盡了方法幫他活下去。隻是，有一日他醒來之時，將蕭婷當成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位妙人，二人當時都隻覺尷尬，司徒楓時事後也未曾多想，難道蕭婷……他不願再想下去。
雲湘回府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身子未好，始終是有些疲累，正欲換下鎧甲，卻聽得外間通傳岑公主來訪。雲湘雖不知道她的來意，但畢竟是異國使節，不能怠慢。
誰知岑公主剛進正廳的時候，雲湘就看見她兩眼泛紅，又怕她難為情，就將廳中的婢女都遣了出去，反正，鬥室之內，就憑岑公主的那點功夫，也翻不出什麼浪。
“公主，這是怎麼了？若有人欺負你，直接告訴本王就是了。”雲湘低聲安慰道。
岑公主抬眼看著雲湘，雙手胡亂地絞在一起，糾結了許久，才輕聲問道：“王爺，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這……雲湘愣住了，第一次殺人？縱使時隔多年，雲湘也記得清清楚楚，那種慌亂、恐懼，鮮血鋪天蓋地般的濺到臉上，被殺死的那個人，應當是敵軍的一員小將，他眉目清秀，麵皮白淨，年歲也不大，他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她，似乎是有些不甘心。
回想起來，當年衝鼻的血腥味似乎仍然環繞在身邊，揮散不去，雲湘抿了一口茶，道：“時隔多年，本王早已經不記得了。公主問這個做什麼？”
岑公主的眼中突然泛出一絲光芒，她向前微探著身子，急切地問道：“當真可以忘掉麼？”
“總會忘掉的。”雲湘道，雲湘不曉得岑公主為何會突然這樣問，但也不想去深究，關於殺人，她沒興趣。她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不想想起往日遍身染血的情景，那讓她覺得惡心。
“總會，那該是有多久。”岑公主似乎有些沮喪，深深地低著頭，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雲湘不願多作糾纏，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是傳揚出去，她即便不想與岑公主結親，也隻怕是難逃流言。雲湘起身，道：“夜已深，公主留在此處多有不便，還是讓小王派幾個侍衛送公主會驛館罷。”說著，便欲向門外走去。
可雲湘沒有料到的是，岑公主突然起身，從背後環抱住她的腰，將頭靠在她背後冰涼的鎧甲上。“王爺，岑兒知道，王爺與岑兒並不熟識，岑兒在大殿之上請求朔齊陛下賜婚，也的確是讓王爺為難了。”岑公主緩緩開口，輕聲道，“但是，今生今世，岑兒跟定了王爺，若是王爺要做朔齊的衛王，岑兒就配著王爺戰場廝殺；若是王爺厭倦了戰火硝煙，岑兒願陪著王爺逍遙於山水之間，即便陛下不允，岑兒也會求父皇盡力給咱們二人安穩的生活；即便是死，岑兒都願意陪著王爺。王爺，不要丟下岑兒好不好？”
雲湘從岑公主懷裏輕輕掙了出來，轉身看著她，道：“公主垂愛，小王愧不敢受。隻是小王是戰場武夫，終究是配不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