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更加累的是心。見到輩分低的,尚雨得保持尊貴儀態;見到同輩的,說不得,一定會被調笑半天,周南風笑而不答,她隻有自己硬著頭皮,頂著“周公子新寵”的名分說話,見到輩分高的,特別是高官顯貴,更是不住躬身行禮,跟著周南風說各種卑謙之語、頌賀之詞。
她坐在車裏,馬蹄嘚嘚,車輪轆轆,卻充耳不聞。在她耳朵邊嗡嗡作響的,全是一個比一個響亮的名頭,一個比一個顯赫的官銜……吃一頓飯,站起來賀十幾次、謝十幾次、共飲十幾次;每有大人來遲,得起身迎接,有大人先退,也得起身恭送;有大人誦詩一首,更是全體嘖嘖讚歎,各自牛飲一杯,以表驚喜敬佩之意……此刻馬車一顛簸,肚子餓得咕咕叫,酒勁卻上來了。尚雨肚子裏翻江倒海,拚命忍著不吐出來,頭眩暈得坐都坐不穩,軟軟地歪在椅上……
迷迷糊糊中,尚雨卻想起了上午突然閃過腦海的那個疑問:如果周南風要我刺殺某人,為何如此明目張膽地向世人表明我是他的侍姬?這豈不是惹人注目?即使刺殺成功,他周南風又怎能逃得幹係?如此行事,真是讓人猜不透……
忽聽車外有人輕哼一聲,車子搖晃兩下,慢慢停了下來。尚雨隱隱覺得不對,但生平第一次醉酒,她怎麼也撐不起身來,隻低聲道:“張三哥?”
無人回答。
尚雨心中凜然,暗含一口氣,凝神聽車外的動靜。誰知過了片刻,並無任何奇怪的響動,倒是車頂上窸窸窣窣地響,又下起小雨來了。
“誰呢?”尚雨想,“怎……怎麼不進來?張三呢?難道……有人看見這車,以為周南風在裏麵?這家夥惹的事還真不少……”
她的碎葉刀藏在椅子下,這會兒無法起身出去看,隻有伏著身子,偷偷握住刀柄,以應萬變。不料實在喝太多酒了,連握刀的手都是軟的,一把沒抓緊,“當啷”一聲落下。
隻聽車外有人輕輕歎道:“你根本不會喝酒,為何如此?踏入名利是非場所,連立身之本都忘了,這真是你所願的麼?”
仿佛一道閃電襲來,尚雨全身戰栗,一下子完全清醒。下一瞬間,碎葉刀以排山倒海之勢橫著劈出,“啪啦啦”數聲巨響,厚重結實的車身被縱橫的刀氣劈得四分五裂。尚雨從四散飛射的木屑中縱身而出,一刀直取那人咽喉要害!
那人淡淡一笑,閉上雙眼。尚雨在最後關頭手腕一震,碎葉刀在離他喉嚨不到兩寸的地方劃過,劈中他身後一棵大樹,“波”的一聲輕響,刀身深入樹體,直沒至柄。
尚雨丟了鎖鏈,飛身踢向那人胸前,那人仍然不動,她卻再一次強行繞開。她在那棵樹上一蹬,跳到那人身前,一把扯開他胸前衣服,見到裏麵緊緊纏著的白布,怔了片刻,長長吐了口氣。
“小雨……”
尚雨一巴掌搧去,再不留情。阿集左邊臉頓時腫起老高,連嘴角都歪了。他動也不動,繼續道:“小雨,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