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言閑逛一圈走回屋舍,發覺平日滯留的窗前已有了一道熟悉身影,正在伏案作畫。她心奇,走過去一看,葉沉淵在《海外異誌》畫冊上描好了兩幅繡圖,畫著穿繞竹叢的翩翩蝴蝶,恰好是她今日追丟的兩隻樣本粉蝶。
他提筆在一旁作批注:蛺蝶,滕王亭前舞,千金難當價。
謝開言看著他的字跡,再抽出案上描金匣裏的懷紙素箋一比對,不由得怔住了。
葉沉淵坐在椅上細細看她:“我念你兩年,書畫作證,總不能讓你懷疑我提親之事是一時玩笑。既然你不應,我也不強求,畫好這最後一幅圖,我立刻離開,再也不來叨擾你。”說完他就放筆封墨,從容起身。
謝開言急道:“你去哪裏?”
“回家娶親。”
謝開言躊躇而立,又不答話,眉間可見憂色。
他冷淡開口:“你不是嫌我老麼?在我家族原有一條規矩,為年長單身男子造一本朱冊,圈點附近可以婚嫁的良家女,供我們擇選。到遴日吉時,眾多娟秀女子走進紗帳裏繡花煮茶,展現不可多得的才藝,經由家族考查。我們站在竹屏後拿著冊子對人,看上誰了就圈一下。”
謝開言聽得驚奇不已,瞪大了眸子。
葉沉淵卷起她的一本書,充作朱冊端詳一番,再抬頭對她掠上一眼,淡淡說道:“就是這種光景,假如你站在那帳子裏,別人覺得你心性頑劣,不能娶來做妻,自然會提筆抹去你的名字。”
見她驚呆不語,他持書敲敲她的額頭,說道:“聽清楚了麼?”
她回過神道:“怎麼聽著很像……我去市集給太郎選媳婦那次……付君你沒騙我麼……再說,我又什麼時候嫌過你老?”
葉沉淵瞥了謝開言一眼,並不答話,衣袖卷風徑直走向門外。院子裏,空太郎與媳婦各圍住一邊,低頭咬住他的袖子,似乎極為不舍他的離去。謝開言跟出來,看他撥開兩隻大鳥,又不知不覺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到了海崖上。
他沒有轉身的意圖,她忍了又忍,最終衝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說道:“你不要走,留下來。”
“理由。”
“我,我一直在想你。”
“不夠。”
“我喜歡你!”她在他身後一鼓作氣喊道。
他在嘴邊掠了一點笑,聲音還是清淡的。“要我留下來做客麼?”
她點頭:“是的,是的。”
“那也有個期限。”說著,他扯下她的雙手,起步又要走。
她抱緊他腰身慌張說道:“我嫁給你總成?這樣你就可以一直留在這裏!”
他釋然而笑:“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反悔。”
謝開言慌張應下的婚事傳到謝七耳裏,讓謝七長歎一聲,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他吩咐族內子弟停下手中所有的勞作,拿出一月來置辦好的吉服、紅燭、喜餅等物,替兩人舉辦了一場華美的婚禮。
族內親眷陪著謝開言坐在婚房裏,吵吵嚷嚷說著話,不讓她聽到竹廳裏的動靜。
水榭竹廳裏實則也無多大動靜。
身著喜慶吉服的葉沉淵單獨坐在案首,對著底下一千謝族子弟。謝七拿著玉杯走上前,向葉沉淵敬酒:“殿下自然要喝完這一千杯酒,才能做穩謝族的女婿。”
葉沉淵接過玉杯飲下酒,點了一名子弟斟酒,笑道:“來者不拒。”
謝七招手,每十名子弟排成一隊,麵向桌案前站立。十口杯子裏無一例外注入了清酒,他們拾起一一飲下,葉沉淵對著他們滿飲十杯以作回禮。
一排排的子弟自發走上,葉沉淵的臉色越喝越白。
謝七走到桌案後,仔細看了看葉沉淵衣袍底,不見任何用內力逼出的酒漬,就知他是誠心接受了敬酒。他又默然看著葉沉淵坐得沉穩的身姿半晌,終究擔憂起隨後的禮節來,擺手喚停了子弟們的酒水。
葉沉淵得以解脫,先去青瓦屋飲了醒酒茶,沐浴淨身,才帶著滿衣襟的花香氣走向婚房。
謝開言枯坐許久,險些睡著。女眷們將她搖醒,笑著退出房門。她連忙拉過床上的喜帕遮住頭,突然又想到鳳冠早已被她移放在桌上,再去取,恐怕來不及了。
葉沉淵揭開她的帕子,對上她那略顯慌亂的眼睛,笑道:“不用戴冠帽,也不用喝合巹酒。”
“為什麼?”
“自然是憐惜你。”
謝開言想不通是個怎樣的憐惜法,見燭光下的他一臉微笑,恍若月華裏的仙人,由衷歎道:“夫君生得好看,心腸也好,我覺著……似乎很熟悉。”
葉沉淵低笑:“是麼。”他抱起她,將她放在膝上,細碎地吻了下去,不讓她分心想他事。
她推開他四處流連的嘴,喘息道:“合巹酒真的不喝了麼?那禮節不是偏廢了麼?”在慌亂中,她恨不得咬上他一口。
他嫌她多穿了一件水紅紗裙礙事,撕開她前襟,探入她胸懷,隔著絹絲抹胸含住了她的左邊。她燥得臉紅,出力推他,卻又擺不脫他的手和嘴。
將要沉溺在酥軟感覺時,她竭力喚道:“你的手,輕一些。不如,不如來陪我下棋。”
葉沉淵忙得不應聲,聽她氣息亂了,索性踢過一方錦墩踏在足下,將她打橫架在臂彎裏。
紅燭滅,輕煙散,紫紅綃帳內,謝開言好夢方酣。葉沉淵親了親她的臉,穿好衣袍,去廳堂完成她的早禮儀式。
洞房花燭夜後的生活照例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