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淵端坐在榻上,散著領口的衣襟,風骨顯得清冷。“再有下次,必定嚴懲。”
聶向晚抬眼看他,默不作聲。
“折騰了前半宿,後半宿肯安分麼?”他問她。
她無奈點頭,乖乖走向雕花床,脫去靴子睡在裏側。
他將她拉起來,替她脫了外衣衫裙,又伸手去剝她的中衣。
她立刻滾向一旁,抓來錦被裹住周身,想了想,還扯過他的一張薄毯,圍在了外麵。頓時,她就將自己裹得像一個臃腫的雪人,盤膝坐在床鋪中央,從被毯領口處露出兩粒墨玉般的眸子,防備地看著他。
葉沉淵失笑:“你這是做什麼?”
聶向晚含糊道:“你想做什麼?”
他淡淡一哂:“我想看看你的衣囊裏,還藏了哪些稀奇古怪的門道。”
她將自己捂得更緊了。
他冷聲說道:“軟香迷藥,怕是一個不少。”
聶向晚的衣衫經由胭脂婆采辦,以淡雅風味見長,款式與貴女衣裝一致,自然不會置留旁門左道的暗囊。聶向晚喜歡隨身攜帶儲物布褡,塞滿了她的一些小玩意,其中不乏見不得光的東西。
見葉沉淵說對,她也不否認,隻管倒頭就睡,擁著被毯不撤手。
葉沉淵再取一床薄毯入眠,她睡在旁邊,有時會艱難地翻個身來,瞧著像是陀螺滾來滾去,令他啞然失笑。
第二日的沐浴晚課亦樣行進得艱難,聶向晚躲在寢居裏不出來,胭脂婆鬥不過她,隻能專程稟告了葉沉淵。葉沉淵放下勘察的圖冊,離開軍衙,徑直上樓,不顧聶向晚的躲閃,將她抓在了手上。
聶向晚抱住廊柱垂死掙紮:“殿下怎能這樣,堂堂一國之君,是要欺負我這一個落難的人麼?”
葉沉淵冷了臉:“你喚自己為什麼?”
她轉臉不去看他,依然抱著柱子不放手。
“當朝太子嬪妃,說出這樣的話,成何體統?”
不知是否迫於他那冰雪般的語聲壓力,她仿似受了寒涼一般,開始微微顫抖。
他拉下她的手腕,冷聲說:“抖了也無用,去洗澡。”
她萬般無奈地放下手,慢吞吞地朝著浴室走去。
他照例坐在屏風前,手持玉尺鎮紙,極有威嚴地督促她沐浴。隻是她萬般不甘願,叫聲可謂淒慘,好在胭脂婆為人伶俐了些,將窗戶堵緊,才不至於讓那些簡短的聲音落入底下守兵耳中,徒增他人笑談。
室內的葉沉淵當然要生受聶向晚的掙紮及叫喊,不等她沐浴更衣完畢,他便走出門外散心。
她對淨身沐浴瑣事的抗拒,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見她垂頭喪氣地走回寢居,一副鬥敗了仗的模樣,他隻覺好笑,說道:“又不曾洗掉你一層皮,以後不準那樣要命地叫。”
要我命也好過洗次澡啊。她愁腸百結地站在那裏,沒有應聲。
“又在盤算什麼?怎麼不說話?”
她照樣不理會他,雙手摸索著腰結,一陣風般走到銅鏡前照了照。過後,便心神不定地走回來,他喚她一聲,她都沒有應。
“怎麼了?”他拉下她的手,替她查看臉側。
她皺眉說道:“義父曾說我不能泡在水裏太久,否則臉皮會發黑。”她捺著耳廓下的麵皮,隱隱可見,透出了一絲黑痕。
他少不得譏笑:“當初又要生出奇巧心思去整飭臉——”
她打斷他:“請我義父來看一看吧。”
她避開了其他話,自然也不會去解釋,換成聶向晚的臉龐及身份,是為了方便在北理宮廷行走,而不是簡單地避開他的探查。
他卻多留個心眼:“騙我送來張館主,怕是方便你鼓搗其他事。”
她嗤笑:“那你就留著我這張黑臉吧。”
葉沉淵靜立不語,聶向晚踢踏著裙擺,慢慢走到窗邊,遠視夜景。彎月掛在樹梢,萬物已然沉靜,她卻沒有就寢的意圖,磨蹭著不肯回頭。
他拿出準備好的羅纓玉環佩,走上前,替她別在腰間,低聲道:“‘親結其縭,九十其儀。’懂麼?”
聶向晚自然能聽懂。葉沉淵所說的句子,出自華朝的禮書,描述女兒家出嫁時,親人一定會結一束羅纓贈與她,用以示意“結縭”,也期望她儀容舉止要端莊秀氣。
那麼,他是想表達永結同心之意,還有督促她的行為舉止要端莊大方了?
轉念想到沐浴時的驚叫,她似乎明白了他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