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大開,哨兵馬一陣風跑向陣營前列,傳達了聶無憂的口諭。蓋行遠虎目一聚,回頭看著重重鎧甲槍林後徐步走來的人影,為他的膽氣讚賞,將手一招,喝道:“西營聽令,下馬列隊,送太子沉淵出城!”
謝照穩踞馬上,在嘴邊掀起一絲冷淡的笑容,帶著東營禁軍並不動。
蓋行遠翻身下馬,西營禁軍效仿他法,潮水般朝後退開一步,讓出了一條通往草坡的大道。東營仍是扣馬佇立,齊齊持槍指地,銀亮槍尖像是下了一片雪,用森然的光芒割裂了夜色。葉沉淵垂袖走過那一道道寒冷的銀槍前,神色自若,隻當萬千光芒為他照亮。身後聶向晚止步於城門前,看著他走向銀鎧森森的軍陣中。
葉沉淵的後背仿似長了眼睛,一旦聽到她沒有跟上來,他便停了腳步,喚道:“過來。”
聶向晚委派一名騎兵手捧蝕陽跟隨,但是葉沉淵並不走。
謝照先前就答應過聶向晚,不再懷疑她的動機,聽到身後有異變,隻靜寂抬手,阻止東營禁軍圍聚過去。
城頭聶無憂在喚:“妹子隨太子走一趟,早些處置好烏族兵。”
聶向晚無奈隨行。
經過陣前時,蓋行遠朝葉沉淵扣手說道:“今日下馬,已償還殿下連城鎮借兵之恩,再有相見時,必定對殿下不留情麵,望殿下考慮東海浮堡之行。”
葉沉淵冷淡一笑,起步越過他,吝於說一句話。
草坡上另有一番光景,熱鬧異常。
烏爾特族親王喝著皮壺裏的奶酥茶,突然看到雪亮的北理軍營前分出一條道,讓出兩個人影來,忙抹去胡子上的奶沫,吹了聲口哨。
頓時,嬉鬧聲逐漸平息下去,隨之而起的,便是一柄柄舉得高昂的火把。親王拋開皮壺,下馬朝前迎上幾步,手按左肩,屈膝行了一禮:“太子殿下好。”
雖然他的中原話說得十分生硬,粗獷骨子裏透出的恭順之意倒不是假的。其餘的烏族人紛紛下馬,學著親王的樣子向葉沉淵行禮,原野上立刻低下十萬之眾的頭顱,朝著一個方向臣服。
葉沉淵禮服加身,不帶一兵一卒,已顯露了華朝太子的威儀。遠處的蓋行遠看到動靜,回頭與主將聶重駐對了個眼,低聲道:“沒想到太子沉淵如此有積威,還能迫得域外的異族人禮讓三分。”
不僅蓋行遠是這樣想,站在葉沉淵之後的聶向晚也在遲疑,隻是她比常人沉得住氣,不易露出異樣神色。
葉沉淵長身靜立,淡淡頷首道:“有勞親王出兵。”
親王摸摸胡子,哈哈一笑,說起了烏族語。葉沉淵與他熟練應對,都是聶向晚聽不懂的詞兒,她回想著在烏幹湖冰原上學到的話,連估帶猜,大致猜出他們在各自寒暄,說了說別離後的經曆。
忽聽到葉沉淵冷淡喚了一聲:“你過來。”她便背手握住蝕陽,躬身朝親王施了一禮。
親王的眼睛上上下下瞟了她兩遍。
葉沉淵道:“這是內子。”
親王哈哈笑著:“原來是太子夫人,很好,很好。”
聶向晚笑了笑,感覺很不好。因為原野上的烏族兵都舉著火把傾身向前,爭先恐後瞧著她長得是何模樣。葉沉淵轉頭看了看她,說道:“不習慣麼?喝完這杯奶酥茶便能散了。”
親王仿似極為善解人意,應聲遞出一個托盤,上麵擺著一杯奶香四溢的茶,散發淡淡桂花氣。
聶向晚抿嘴不動。
葉沉淵淡淡道:“胭脂婆的手藝便是從烏族學來,早先伺候你幾回,你偏生起疑,不肯喝。”
大胡子親王也在勸:“來,來,見麵喝杯茶……。”
葉沉淵負手一旁,依然淡然:“這是烏族禮儀。”
親王哈哈笑著,將茶杯塞到聶向晚手上。聶向晚拾杯聞了聞,見無異樣,幾口喝下。一股香甜直衝心底,很快,她發現樹梢上那抹昏黃的月亮變成了兩道影子。
她搖搖晃晃看著葉沉淵:“茶裏果真有酒?”
葉沉淵笑道:“奶酥茶不放醇厚酒果,哪能拂散出持久香氣。”
聶向晚竭力抱頭保持清醒,葉沉淵不再看她,用烏族語說道:“多謝親王成全,日後必助親王收複烏幹湖。”
親王大喜,呼喝著族兵趕出先前置辦好的華美馬車。眾目睽睽之下,葉沉淵蓄力抱起聶向晚,將她放置在車座裏。一行人仿似看不見北理全軍營驚異的眼光,調轉馬頭走向來路,離開了原野。
聶向晚隨著馬車行進搖晃一陣,眼底倦得打顫。她想極力說出幾句話,無奈咕咚一聲,一頭栽向了葉沉淵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