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7章(1 / 2)

伊闕原野之上,密密麻麻排滿馬隊,分左右兩方站定。烏爾特族手持鬆油火把,嘴裏大聲呼喝,嚷叫著旁人聽不懂的言語。流民受驚,惶急退向兩邊的草坡,窩在低窪處瑟瑟發抖。謝照策馬站在禁軍營最前,吩咐下屬分出一隊人,暗助流民撤退。聶重駐與蓋行遠穿戴好甲胄,領兵列隊,護在謝照兩側。

夜幕下的局勢一度劍拔弩張,然而令人驚異的是,烏爾特族隻投擲火把砸向流民的帳篷,引得烈火茲茲燃燒,間或爆發出一兩陣嘲笑,除此外,沒有多餘的動作。

謝照久經沙場,冷眼旁觀一切,不為之所惑。身後禁軍按捺不住,躍躍欲試,引發起一點騷亂,他便揚手製止,說道:“全軍紮緊陣腳,不得亂動。”

烏爾特族吵嚷繼續,提刀指向遠處的伊闕城正門,雜聲說著什麼。

城門上豎著金龍旗,領監國之職的聶無憂便站在旗下。他縱目遠眺一會,回頭對著謝飛說道:“烏爾特族剛衝殺一陣,踏亂流民的帳篷後就折了回去,再也按兵不動,這是什麼道理?”

謝飛眯眼看了全局的烏爾特族離奇戰法,聽到聶無憂發問,攏袖回道:“域外番邦打仗素來不講究陣法,全靠輕騎衝突。他們看得出謝郎的厲害,又被堵住了路,所以幹脆就不動作,隻叫罵了。”

聶無憂看著鎧甲齊整的禁軍營,目露讚賞之色。

晚風吹過,翻出泥土中的血腥氣,濃味直衝天空。幾日前,這片土地上剛剛浴過一場血戰,眾多收拾不及的屍骨暴露在外,被草坡上的火把一映,拉出嶙峋的影子。

聶無憂轉眼看到一點白色聚集處,便知是屍骸曝露在野,不由得重重一歎:“國都經受了太多的殺戮,流民始終不得安生,今晚這場爭戰,不知又要添上幾多冤魂。”

謝飛縱閱古今,曆經國破族亡的傷痛,心境煉得越發堅定。不同於聶無憂的悲憫,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日後的長遠發展上。

“駙馬爺勿憂,曆代新興之國都少不得沙場上的殺戮,踏著累累屍骨走出來的國君,想必也要多體恤民眾一些,因為他們懂得開創帝業的艱辛。我看駙馬爺悲憫,正是我朝民眾之福,隻求今晚過後,駙馬爺抓緊時機調兵,來鞏固邊防,給子民張開更加堅強的臂膀。”

聶無憂重重點頭,道:“先生說出了我的心裏話。”

草坡上的火把茲茲作響,又引起一番騷動。一名哨兵騎馬馱著通曉烏爾特族及北理兩方語言的流民回來,向城頭的聶無憂稟告了軍情:烏爾特族要求麵見太子沉淵,不答應便放火殺人。

聶無憂聽後,淡淡說道:“那些大胡子兵,是想脅迫我放出太子沉淵麼?”

謝飛接道:“那葉沉淵猜得到他的處境,先發製人,引來烏族兵圍堵伊闕,有這般心思的人,已是不易控製。駙馬爺不如索性些,放他出城,我們偕著謝郎守在後,一旦看到情勢不對,直接衝殺過去,與他們硬拚。”

聶無憂失笑:“先生倒是剛烈性子——不過我信小童,她一定會有方法解開伊闕之圍。”

正說著,值守兵通報,太子沉淵帶聶向晚上城樓。

金龍旗在晚風中嘩然拂響,散成一片黃雲,遮住了葉沉淵穩步上樓的身形。他穿著玄色衣袍,眉眼如同墨玉裁過,顯得深邃。沒了翠羽儀仗在旁,周身的威儀不曾減少一分。

聶向晚手持蝕陽跟在後,遠眺原野上的動靜。

葉沉淵徑直走過聶無憂及謝飛身前,在城頭正中站定,不說一句話。他的禮服采色凜然,在一眾蒼黃的燈彩下,深沉得奪目,那一片浮雲般的金龍旗,仿似又成了他的陪襯。

聶向晚走近聶無憂身旁,輕聲問:“公子如何處置他?可要我喚一名烏爾特人過來,與他商議一下?”

聶無憂搖頭,轉述了先前烏爾特族的要求,並低聲道:“恐怕隻能送他出城。”

聶向晚皺眉不語,謝飛看著她的模樣,冷聲說了兩句:“難道你還想留著他不成?這樣的男人,遲早是個禍害……。”

聶無憂忽然笑著將謝飛拉走,然後才走回來,說道:“不管你有什麼決定,我都信你,別聽謝叔的氣話。”

聶向晚淡淡道:“叔叔見著他就生氣,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我隻是怕,一旦放他出城,便難以再請他回來。”

聶無憂歎道:“我知道。我又何嚐不想扣住他,脅迫他做第二回質子,在邊境之爭中逼得華朝退兵?至於以前那些他折磨過我的手段,唉,國難當頭下,提也不用提了。現在軍情緊急,

謝郎即使驍勇,也難擋十萬烏族兵,所以我想,先度過這關再說吧。”

聶向晚躬身由衷施了個禮,道:“公子能有這般心胸,可見已有一國之君的擔當。既然公子下了令,那我便送他出城。”

餘下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心中的隱秘也讓她羞於說出口。聶無憂如此大方地放走葉沉淵,沒有一絲羞辱或者折磨的意圖,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見葉沉淵完好走向盟軍,再也不需她的看護,那便讓她大鬆一口氣,算是了解一樁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