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話?”
“不辭而別。”
“聽清楚了。”
“知道怎麼做了?”
謝開言用心想了想,不得要領,沒有貿然開口。
卓王孫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隨意離開。”
謝開言麵不改色,極快答道:“敬諾。”
卓王孫見話意已達到,不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河岸。謝開言此刻有點疑慮,仍然站在樹下不去,手持花鏟篤篤篤地敲著樹幹。
次日,蓋大換上幹淨的長袍,與拿著白草花束的謝開言一起走進書房。
室內擺放兩丈長遠的紅木桌案,卓王孫遙遙坐在主位,正對著二人的賓位。桌上擺著兩卷一模一樣的錦帛文書,內容已經鐫寫好了,均是:“茲戰備不足,有團練蓋大向陸政巡使卓氏借出千金,立書為憑。時在旁謝氏女知卷約,若無文錢相償,追責簽保,訴至公堂。”
謝開言伸手拿起文書,確保自己看得更清楚。這則合約裏增加了保人的受懲力度,不細致思考,會被蒙蔽過去。依照文書之意,假如蓋大逾期未歸還錢財,卓王孫會抓著她上公堂,用華朝律法懲治她。
豎起的文書阻擋了主客兩邊的視線。謝開言藏在文書後,朝蓋大看了一眼。
蓋大抱拳作揖,誠懇說道:“公子,這則卷約與世俗之法不符。”
卓王孫隻冷冷說道:“簽不簽?”
他是無比冷靜地坐在桌案那首,以上對下,以高對低,中間就隔著一種君臨天下的味道。蓋大還待商討,謝開言想想他們這批人手無寸金的窘迫局麵,無奈放平文書,低聲說:“簽吧。”於是當先落筆,在兩卷文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謝開言”及壓下印章,再轉交給蓋大。
蓋大如法炮製,加上卓王孫早已蓋好的徽印簽章,這兩卷文書即刻生效。
仆從卷起文書,以綢帶束好,當著蓋大與謝開言的麵,將卷約正身並在一起,出示了連體所寫的“借契”二字。一旦分開後,字體便剖落一半,各留一卷在借主與貸者手裏。
卓王孫擺擺手,仆從執起文書躬身退下,蓋大也拿起了剩下的那卷。
“送蓋師傅。”
卓王孫冷淡的逐客令剛落下,花雙蝶就從門外走入,笑著請出了蓋大,餘下謝開言凝滯而坐。
“今日學蕭曲。”
書房內靜寂無聲,卓王孫首先開口。謝開言看著他,遲疑說道:“公子可熟習方響?”
“俗音難登大雅之堂。”
謝開言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卓王孫細細瞧著她,等了片刻,才說道:“一定要學?”
“是。”
“我並未置辦方響。”
謝開言不慌不忙說道:“我已經買了一副上古樂器,音質醇厚,想請公子品鑒一下。”
“是重金購得?”
謝開言篤定道:“是。”心裏想著,那些銅片已經上過漆,足夠以假亂真,就看卓王孫能不能識別出來。
她走了出去,請人抬進外形古樸雕飾精美的木架,上麵已經羅列好了銅磬管片。
卓王孫一直沒說話,看著她忙來忙去。
“公子以為如何?”
卓王孫不動聲色說道:“你先試奏一曲。”
謝開言執起小鐵槌,躬身說道:“獻醜了。”立刻叮叮當當地擊打起來。
她說的獻醜並不是謙辭,而是實話。方響之樂本是北地流行之音,尤為理國及狄容等族偏愛。華朝人的宴席之上也有樂師擊奏方響,以作和音,非純正雅樂。她明白這些道理,但不能阻礙她的決心。
謝開言兀自敲了很久,憑著興致遊走在黃鍾五音之中,聲調宏大而響亮,震得書房竹簾窣窣顫動,像是風聲吞吐著石磬。除去宮、商、角、徵、羽五音,其餘音階她一概不涉及,不管怎麼敲,都是樂聲激昂。敲到最後,手指有些發麻,她才停止了擊打,隻是用槌輕輕點上一片,側耳去聽,捕捉著尾音微微的顫抖,仿似看到蝴蝶在眼前綻開了一對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