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淡淡的風聲拂過,耳畔沒了那些家丁們粗魯的辱罵,有微微的風掠開她的發絲,帶來極清淡的草木香氣,她睜開眼睛,發現雪地裏散落了大片血跡,那些惡魔一般的家丁,全部倒在了半丈開外,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她連忙裹緊裙子,遮住了流血不止的下身,也遮住了令她恥辱的標誌。她顫巍巍地走近雪地裏那抹天青色身影,哽咽道:“謝謝。”
少年轉過身,不看她的慘狀,隻是冷淡說道:“你真的能飛上青天?”
她低下頭,咬緊了嘴唇。
少年再說:“朝前走有座市鎮,去茶樓找一個說書先生。”
她再走近兩步,躊躇道:“你……你是什麼人?那位先生……又是什麼人?”
他突然反手捏住了她的咽喉,眼睛裏明澈似冰,比雪空還冷。“記住,沒有人能靠近我。”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冰冷的他摒棄一切人,不準任何人走近他身邊,三步之隔,那是一個永遠的距離。
她去了那個市鎮,拜見了妙手無雙的修謬先生,先生引薦她,使她入了奇門,成為先生的師妹。唯獨有一次她聽到先生喊著他的名字:潛公子。而在平時,先生和所有人一樣,都喚他為公子。
原來他叫葉潛。
她與他聚少離多,必須賴在修謬先生旁邊,才能勉強見他一麵。她醞釀了許久,四年後,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你……那個時候為什麼站在雪地裏?為什麼要穿得那麼單薄?”
十七歲的他出落得修長俊美,豈是她能企及的高度。
他不語,揮動衣袖,當麵扇上兩扉門格,將她阻擋在門外。她撲上去,惶急說道:“你為什麼要救我?是不是那個時候……你已經看到了?看到了我是……?”最後兩個字,她極力咬緊了嘴唇,怎麼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的聲音從漆黑冷清的室內傳來:“我沒說的事情就不準問。”
從此,她有尊嚴地活了下來,或者說,他給了她最後一絲尊嚴,使她活了下來。
句狐看著卓王孫的背影遠去,怔忡呆立。他說過,他不願意解釋的事情就不準發問,那麼她就不問吧。她甚至猜想過,以他的脾性,倘若她再問下去,換回來的隻能是他更加的冷漠,亦或是痛下殺手。
她相信,他不管做什麼事肯定是有理由,隻是這些理由不能讓外人知道。
句狐呆站許久,一名甲衣衛士急急走過來,對她說道:“卓公子有令,你明日必須啟程,離開連城鎮。”
句狐的臉色白了白,道:“為什麼?”難道是她一時流露出的失意模樣,令他察覺到她已經發現他的身份了?
衛士置若罔聞,隻說道:“我會沿途護送你入汴陵,依照卓公子的承諾,你能入住太子府。”
句狐聞言精神一震。但她轉念想到謝開言那雙令人看不透的眼睛,腳底就有些躊躇。
衛士看了,早有預見,冷冷說道:“卓公子要我提醒你一句,假如你忍不住,對著其他人說一些離奇的話,那麼下場隻有一個字——死。”
句狐抬頭看著衛士,從他的眼睛裏捕捉到了冷冰冰的意味。她思前想後,內心掙紮半天,臉色一時如同變幻的風雲。衛士站在一側,冷冷瞧著她,似乎在等她的決定。她閉上眼睛,想著少年公子潛的模樣,想著他一路走來的艱辛,終於壓下了謝開言那抹孤寒的身影,重重點頭道:“謹遵旨令。”
衛士離去,她失魂落魄地轉半天,碰到了蓋飛。蓋飛拍著她的肩膀,大聲說道:“師父叫你躲在狐狸窩裏別出來,你怎麼不聽話呢?”
聯想到謝開言的名字,她的心底一陣刺痛,忙拂開蓋飛的手,逃出內城。察覺到蓋飛跟了過來,又轉身離去,她料到蓋飛會回去對謝開言轉述她的異狀,多少還是鬆了口氣。
句狐怔怔坐在沙地上,看著腳邊一抹伶仃瘦弱的苦丁蘭,用手扶了扶它的葉子。旁邊走來一道熟悉的身影,輕踏在沙礫上,宛若一縷清風吹散了湖麵,撥得她心潮生亂。
謝開言停在三尺開外的地方,垂手而立,看著她低垂的腦袋,沒說一句話。她的身後喧樂大作,各色焰火直衝上天,渲染著夜色。那些五彩光芒落在兩人之旁,似霧中花,似水中月,頃刻之間散了痕跡。